陈长安站在房间里,一身大红喜袍,金线绣着祥云纹,腰间玉带垂落流苏,衬得他这具分身原本平凡的外貌都显得愈发俊朗。
可此刻,他却像个被架在火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三天前,他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出于某种奇怪的心态,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任何人,而是先发了一整天的呆,然后悄悄分出了身外化身,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平安坊。
站在平安坊的巷口,他一时竟有些恍惚。
十年前,这里不过是一条寻常的市井小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低矮的砖瓦房,清晨能闻到豆浆油条的香气,傍晚则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
而如今——
脚下的青石板依旧,却多了几分古朴的韵味,每一块石板上都刻着细密的符文,隐隐有灵气流转。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竟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守护之力。
"这是......护城大阵?
"他微微挑眉。
抬头望去,两侧的房屋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原本低矮的砖房如今变成了错落有致的楼阁,飞檐翘角,雕花木窗,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
最让他惊讶的是,几乎每一户人家的门前都种着灵植——或是几株清心竹,或是一架紫藤,甚至有几户的院墙上攀爬着稀有的月华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平安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低声喃喃。
这变化之大,不亚于前世蓝星时自已老家的变迁。
记忆中的店铺都还在,可摊子早已不是简陋的木架,而是一座座雅致的小铺,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各式各样的店名。
更让他震惊的是坊中央——
那里原本是一口老井,街坊们常聚在井边闲话家常。如今老井仍在,却被改造成了一座小巧的莲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弋。池边立着一块石碑,上书
"平安
"二字,笔迹纤细,却隐隐有道韵流转。
陈长安走近细看,发现碑下还刻着一行小字:
"愿此巷长安,故人常归。
"
......
就在陈长安看着这一行小字出神时......
"陈先生?!
"绣房的张婶手里的木勺
"咣当
"掉在地上,嗓音陡然拔高,
"你、你不是......
"
没等他说完,整个平安坊就像炸开了锅。
"陈先生回来了!
"
"快快快!拦住他!
"
"别让他跑了!
"
......
拜本体仙尊境的修为所赐,如今这具分身也有了长生境的修为。
可他堂堂长生境的修士,竟被一群凡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更离谱的是,街坊们不知从哪掏出一套大红喜服,不由分说就往他身上套。
他本可以轻易挣脱,可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卖糖人的老李头皱纹更深了,铁匠铺的王大叔头发已经花白,当年总追着人要糖吃的阿毛如今已是少年模样......
他忽然就使不出力气了。
"你们这是......
"他试图解释。
"闭嘴!
"张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一跑就是十年,你知道阿鲤姑娘等你等得多苦吗?
"
陈长安一怔。
姬红鲤......在等他?
好吧,就算是在等他......可为什么这些人全都知道?
没等他想明白,他就被推进了这间厢房,门
"砰
"地关上,外头传来铁链哗啦的声响——他们居然用铜锁把他锁了起来!
过了许久,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陈长安走到窗边,透过雕花木棂望去。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平安坊竟然已经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连石板路都洒了朱砂。
孩童们嬉笑着在巷子里奔跑,手里抓着喜糖;女人们忙着往檐下挂红绸,男人们则搬着酒坛进进出出。
整条巷子都沉浸在喜庆中。
他忍不住抚上心口。
长生境的修为让他能轻易震碎这把锁,甚至一个念头就能让整条巷子的人昏睡过去。可他指尖凝聚的灵力几次闪烁,终究还是散去了。
不仅是因为他不想出手......
更因为,他胸腔里翻涌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
"阿鲤......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喉结滚动。
他猛然惊觉——自已醒来至今,竟还未见过姬红鲤。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十年前他临沉睡前,确实大声喊过
"待我醒来便来娶你
"的豪言壮语。可那姑娘当时只是红着眼眶瞪他,连句
"好
"都没应过。万一......万一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怎么办?
脑海中浮现出姬红鲤冷着脸的模样——明明被女儿叫小黑老师,除了第一次见她以外,她却惯常爱穿白衣,眉眼总凝着霜雪,平时眼尾会微微上挑,朱唇抿成一条线......
陈长安喉结滚动,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不管怎么说,见了面还是先道个歉为妙......
"他喃喃自语,指尖的灵力不自觉地流转,却又在触到门锁时倏地收回。
——咔嗒。
铜锁落地的声音惊得他心头一跳。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张婶捧着鎏金缠枝的霞帔,王大叔拎着系红绸的马鞭,连当年总流鼻涕的阿毛都穿上了崭新的靛蓝长衫。
见他推门出来,众人眼睛一亮,欢呼声霎时炸开:
"新郎官出来啦!
"
陈长安被这阵仗震得后退半步,还未开口,就被七手八脚地按在了梳妆台前。
胭脂水粉他是不肯用的,可架不住张婶硬给他鬓角簪了朵金丝海棠,腰带也被换成了双鸾衔珠的款式。等回过神来,一面铜镜已怼到眼前。
镜中人剑眉星目,红衣灼灼,倒真有几分新郎官的意气。
只是眼底藏着的那丝惶然,连他自已都看得分明。
"阿鲤她......
"他试图询问,声音却被喧天的锣鼓声淹没。
坊口不知何时已备好八抬大轿,轿帘上绣着并蒂莲纹,四角悬着鎏金铃铛。
最前头那匹白龙额缀红玉,见到他甚至亲昵地打了个响鼻。
"上马喽!
"
在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陈长安被推上了马背。
白马甩了甩鬃毛,竟不用人牵引就自行迈步。
他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不知不觉便出了城,而望着前方雾气缭绕的山路,忽然意识到:
这迎亲队伍......要带他去哪儿?
晨雾中隐约传来丝竹声,轿夫们脚步轻快地踏上山阶,仿佛行走在云端。
陈长安望着越来越浓的雾气,忽然听见远处风中夹杂着清越的铃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