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人一夜未睡,崔无相短短睡了两个时辰便去了皇麟司。
崔无相的上头是有人的,只不过这人是个摆设儿,打任职以来从未来过皇麟司,恐怕连皇麟司的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
天还未亮,崔无相踏入皇麟司的黑狱时,狱头昏昏欲睡。
巴川见他如此懈怠,拿着官刀砸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撞击声将狱头惊醒。
狱头惊醒后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崔无相等人,立刻吓得跪倒在地。
“你就是这么看管犯人的!”
没等崔无相说话,巴川已经一脚将地上的狱头踹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崔无相摆手,巴川拽着狱头的衣领出了黑狱,皇麟司的其他人也跟着离开,崔无相身边只剩下青墨一人。
黑狱如其名,哪怕是白日也要点灯,否则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分毫。
长期处于黑暗之中对于犯人是一种极大的折磨,时间久了不仅身体会垮,精神也会失常。
不过傅铮身为当朝宰相待遇稍好一些,每日能有一根蜡烛照明,这还是在知道他没办法拿那根蜡烛做出什么事情的情况下给他的。
崔无相来到傅铮的牢房前,拉开递送餐食的门洞,也是牢房与外界唯一可以联系的洞口。
通过这一洞口,崔无相能看到傅铮端坐在木板床上。
傅铮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门洞,在看到崔无相的脸时,他唇角微微勾起。
今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
大朝会结束后,崔无相往乾运殿走去。
刚到大殿门口,崔无相便听到了李修德在大殿之内的咒骂声。
殿门口的小太监双手紧握,看着候在殿门口的崔无相努力勾起一个笑容说道:“大人,奴才帮您……”
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修德的怒喊声便已经从大殿之内传来,“是不是崔无相来了?”
“是的陛下。”
“让他给我滚进来!”
小太监对着崔无相颤笑一下,崔无相微微点头,在经过他时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崔无相刚走进内殿,四五本折子便砸到了崔无相的脸上,其中左侧的脸颊被折子划出了一道血痕。
崔无相并未吭声,只是跪在地上任由李修德发泄。
等李修德发泄完,崔无相也未抬头。
“这就是你办的事!”
李修德想到今日在大朝会上文武百官一句话不说,只在傅铮罪名下来时齐齐跪下的场景,便觉得心底发寒。
哪怕那些表面答应自己要在大朝会上弹劾傅铮的官员,在所有人都跪下后,也颤颤巍巍地跟着跪下。
他们在逼自己放过傅铮,他们一群做臣子的竟然逼自己这个皇帝。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天下究竟是傅铮的还是我李修德的,是傅家的还是李家的!”
“他们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李修德看着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说的崔无相,拎着长剑指向崔无相的脖颈,“你说过,我们会成功。”
崔无相缓缓抬头,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几乎要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尖,只是对李修德说道:“陛下,我们并未失败。”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为傅铮脱罪,你还说我们没有失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崔无相看着快要被怒火烧毁理智的李修德,理智道:“陛下该表现一下自己的仁心了。”
“什么意思?”
“既然满朝文武都为傅相脱罪,那便免除他的死罪……”
“朕是皇帝,说出去的话便是圣旨,你可知朝令夕改的后果!”李修德恼羞成怒地说道。
如果文武百官逼迫他他便让步的话,那以后他的旨意还会有谁在意,谁还会把自己这个皇帝当回事儿!
“陛下,臣并不是要您朝令夕改,而是……”崔无相看着李修德清声道:“太后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圣寿节为太后娘娘祈福,可大赦天下。”
“傅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就令其全族抄家流放北境。”
李修德安静了下来,说白了面对群臣的逼迫他也害怕了,只是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后退。
但是如果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李修德也不是一步都不愿意退让的。
“傅铮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过,只是流放太便宜他了。”
李修德这么一说,崔无相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傅相本就因当年云关一战身体根基受损,再也受不得寒。”崔无相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修德继续道:“此次流放北境之外图迷城,路途三千四百里,傅铮能不能活着到达图迷城不说,就算到了图迷城,那里天寒地冻、北胡侵扰,流寇逃窜,您觉得身为朝廷命犯的傅家人能撑多久呢?”
“到时候傅家人不管出任何意外都与陛下无关,陛下既可以得到仁心的美名,又可以兵不血刃的借刀杀人,岂不是两全之美。”
李修德茅塞顿开,他笑着伸出双手将一直跪在地上的崔无相扶起来,高兴道:“我就知道,身边唯有表哥最为我着想。”
“我看傅铮这些年山珍海味吃了不少,身体也休养的差不多,他又是一族之长,少不得就算流放也被傅家人护在中间受不得什么苦。”
“皇麟司平常的审问手段在傅家流放前都给傅铮来一遍,流放那一天,我不想看到傅铮站着离开。”李修德笑着说,眼底却是一片阴霾。
崔无相垂眸,盖住眼底的寒意,“是,陛下。”
蠢人,总是无药可救的。
哪怕你给他铺好了路,他也会平白无故再给自己挖一些坑。
傅铮若真的是躺着离开了皇麟司,那李修德不仅没有仁义之名,还会背负两面三刀的小人名声。
不过这些都和崔无相无关,既然李修德不介意自己的名声,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说起来,李修德的三个儿子最大的也已经五岁了。
所以哪怕有一天李修德突然暴毙,这江山也不会完蛋。
只是当崔无相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门口穿着单薄,双腿被鲜血浸湿的傅铮被傅仲贤背在身上离开时,温暖的风吹在他的身上,比北风还要刺骨。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傅铮是被自己女婿打断了双腿,他又该如何捂住傅凌霄的眼睛和耳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