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一个做“主人”的都不愿意拨赈灾款，竟然还去指望世家豪族和地方乡绅，李修德是最近恭维听多了，把脑子给听没了吗？
李修德这政令即便下达地方，得到的也只会是阳奉阴违。
百姓是死是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他们还能趁着这股东风兼并田地，收纳隐户，壮大自身。
自从傅铮下台，李修德这段时间是愈来愈天真了，天真到崔无相已经不想跟他多说，反正多说无益。
李修德在这件事上做的太蠢，更蠢得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问题，甚至还在为内阁与朝堂上下没有人跟他唱反调而沾沾自喜。
殊不知满朝文武在傅家被李修德抄家流放之后，对李修德的忘恩负义和无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们不管不顾只是想静静地看着李修德作死，然后自取灭亡。
“你觉得朕这个决策怎么样？”李修德语气略显得意地说道。
“极好。”
崔无相都有些佩服傅铮了。
傅铮还在的时候，崔无相觉得李修德多少还有点脑子，也有作为皇帝的高深和威严。
但是傅铮离开，李修德开始自由发挥后，崔无相之前对李修德的那一点点身为皇帝的滤镜，可以说的上是碎的彻彻底底。
“哈哈哈，我也觉得……”
李修德脸上得意的笑容刚扬起，从北境八百里加急而来的军报便到了眼前。
崔无相之前用来骗傅凌霄的借口，在此刻成为了现实。
匈奴入侵，边关告急，军报来到京城的那一刻，北境已经有三座城池沦陷。
李修德脸上的笑意就此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张志忠将军战死，冯车弃城而逃，图迷、合单、辽州陷落，请陛下速派援兵！”
“怎会如此，怎么会……”
崔无相看着喃喃自语不敢置信的李修德，高声道：“陛下，请速派援兵！”
难不成真的要等匈奴穿过北境直达京城吗！
“对对对，援兵，要援兵，小荣子，给我宣阁老和大将军入宫，快！”
李修德在面对并州灾情的时候可以不紧不慢，但是遇到战事却不能坐视不管。
曹荣带着身边的小太监冲出乾运殿叫阁老大臣们入宫时，崔无相看着坐在榻上碎碎念的李修德，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这么早卸磨杀驴，将傅铮一家抄家流放。
不过即便是后悔也无用了。
前有灾情，后又有战事，几位阁老都准备梳洗入睡了，硬生生被北境的边关急报给吓得穿上官服赶往宫中。
这一夜乾运殿的烛火亮如白昼，进进出出的太监和大内侍卫就没有断过，但即便人来人往，周围除了脚步声听不到任何杂声。
当所有安排都妥当之后，崔无相看着脸色沉郁难看的众阁老，以及屏风后已经深睡过去的李修德，让一直候在旁边的曹荣再次给众阁老添茶。
“行了，别再添了。”吴轩盖住自己的杯子，看着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忙前忙后的崔无相道：“我这把老骨头再喝下去，今晚也睡不着了。”
可不就是今晚吗，如今外面天已破晓，崔无相和阁老们是实打实的忙活了一晚上。
“大人们不如先去侧殿小憩几个时辰，等陛下醒了，我让曹公公派人去喊大人。”
吴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起身，结果他坐的时间太久，腿早就坐麻僵住，起身差点摔在地上的时候被崔无相及时扶住。
“您慢点。”
曹荣看到吴轩这模样，十分有眼色的招呼着身边的小太监去扶着其他阁老。
吴轩虽说对崔无相很有意见，但是没有人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吴轩抓着崔无相的胳膊，直到他身体的血液渐渐开始流通，崔无相又扶着他在殿中走了一圈缓过来后，他才松开崔无相的胳膊。
“我送诸位大人。”
吴轩几人熬了一夜，精神萎靡，逐渐年迈的身体像是年久失修的水车，即便是灌点水也要动弹不动。
他们看着同样熬过一夜却精神饱满的崔无相，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还是年轻好啊。
崔无相将诸位阁老送出乾运殿的时候，吴轩走出去几步，最后还是转过头来看着崔无相说道：“人在做，天在看。”
“傅家那女儿到底是你的发妻，对她好点儿吧。”
崔无相：“……是。”
所以，程婉茹从京中听说到的传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是吗？
吴轩几人其实还想再对崔无相说些什么，尤其是这一夜下来，他们发觉崔无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能干，也比他们想象的要冷静沉稳。
但是当他们看到站在崔无相身边的那几个太监，最后还是咽下去了已经到嘴边的劝诫。
崔无相从决定入皇麟司的时候开始，从决定做李修德手中那把染血的刀开始，便注定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而崔无相目送吴轩几人离开后，对身边的曹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初。”
“好。”
曹荣看着在问完时辰之后准备动身离开的崔无相，不由得上前喊道：“大人，崔大人。”
崔无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曹荣。
“大人，陛下还没有让您……”离开那两个字，在曹荣看到崔无相那双冷睨的眸子时，消失在唇边。
“我回家梳洗一下，两个时辰之后回来。”
曹荣点头，“大人放心，陛下若是醒来问起，我会为您解释的。”
“多谢。”
崔无相说完离开。
他离开家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从曹荣口中得知如今已经是卯时初的时候，崔无相的心突然一下子悬起，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却没来得及阻止一样。
能让崔无相产生这种感觉的目前也只有家中的傅凌霄，所以现在不管是李修德有没有开口让自己离开，他都要回家一趟。
不看到傅凌霄，崔无相没办法放心。
尤其是昨日在经历了程婉茹和李修德两人接连的追问，崔无相更想将傅凌霄紧紧地拴在身旁。
只是当崔无相踏着晨光快马加鞭回到自家门口，推开虚掩着的府门，看到倒在门口的护卫时，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