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叙 作品

第169章 谢观澜口是心非……谢观澜是个胆小鬼

谢观澜面不改色,“不过是长兄对妹妹的关心罢了。但凡天底下的哥哥,都不喜欢自家妹妹与别人乱来。”

说谎。

闻星落暗道。

她知道谢观澜在说谎。

可他必须说谎。

她也是。

飞鸟和鱼可以对彼此心生向往,但当凛冬将至大雪落下的时候,它们永远隔着天与水、永远不能依偎取暖,正如她和谢观澜永远不能逾越礼法靠近彼此。

而这种痛苦永远不能结束。

他们只能期待,期待将来谎话说多了的那天,可以自已骗过自已。

闻星落有些烦闷,本欲饮酒,伸手去拿时才想起自已的酒被换成了热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长兄何时亲征?”

“今夜子时过后。”

闻星落愕然。

也就是说,谢观澜参加完谢拾安的生辰宴,就要连夜出城。

侍女又往熏笼里添了几块银丝炭。

虽是寒夜,可酒桌边愈发的暖热,青年身上的檀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闻星落的鼻息,少女呼吸之间都是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侧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绯衣。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刚刚他随口道出的行酒令,在此刻化作警铃和枷锁,令闻星落突然生出一种不安。

即便很清楚前世谢观澜没有在围剿诸国时出事,但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她的理智,将她的心高高悬起,寝食难安。

她沉默片刻,忽然端起谢观澜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谢观澜倏地看向她。

烈酒下肚,闻星落眼尾晕染出蓼花般的湿红。

她垂下眼帘,重新斟满酒,还要再喝,却被谢观澜夺过酒盏。

琥珀色的桂花酿晶莹剔透,白瓷薄胎酒盏边缘,隐约可见一抹月牙形状的胭脂红。

那是少女唇瓣的颜色。

几桌酒席纸醉金迷觥筹交错,戏台子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牡丹亭》。

谢观澜将残留着唇印的那边酒盏,不动声色的悄悄转进掌心内侧,“宁宁担心我?”

闻星落闷声轻笑,“不担心,才比较奇怪吧?”

谢观澜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过唇印,像是在抚摸少女的唇,要将那些柔嫩细腻的胭脂红,执着的全部烙印到他的掌中。

他道:“不会有事。”

此次亲征,看似突兀,实则他早已暗中准备多年。

他是要一击必杀永绝后患的。

可他不知如何让小姑娘安心,便如同承诺般反复说道:“我会打胜仗,会平安回来见你。”

闻星落用指尖轻轻拨弄面前的那盏热茶,没吭声。

戏台子上,恰是唱到杜丽娘和柳梦梅对神明盟誓的那折戏:

“神天的,神天的,盟香满爇。

“柳梦梅,柳梦梅,南安郡舍,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

“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谢观澜扣住酒盏。

他瞥向少女,犹如发誓,“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闻星落的瞳孔骤然缩小,惊愕地看向他。

青年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仿佛刚刚那八个字,仿佛刚刚那一杯酒,已经是他在合乎礼法的尺度内,能做到的极限。

闻星落眼眶更红。

她哑声,“我讨厌你。”

讨厌他明明说过可以做到对她嫁人生子无动于衷,却偏偏又要借着长兄的身份管束她,不许她同旁的男子亲近。

讨厌他明明与她约定好只做兄妹,却偏偏又要不分场合,向她承诺一些暧昧的誓言。

讨厌他屡次三番给予她回应,却偏偏又要自称长兄!

他用谎言充作外衣,以为自已规行矩步端肃自持,依旧是光风霁月问心无愧的镇北王府继承者,实则暗地里我行我素,在她的情海里肆无忌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她无法靠近却又无法割舍。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竟看上了一个这么坏的人!

谢观澜弯唇,狭眸里却覆落一片阴郁薄冷,“那你讨厌我吧。”

两人僵持之际,谢拾安挪了把椅子坐到两人中间,好奇道:“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闻星落低眉敛目,“在讨论长兄送你的生辰礼物。”

谢观澜看她一眼。

他根本没给谢拾安准备礼物。

谢拾安期待地转向谢观澜,“大哥?”

谢观澜沉默着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沓银票来。

他把银票递给谢拾安。

谢拾安顿时喜不自禁,连忙伸手去接,“大哥你真好!”

谢观澜递出去的时候犹豫了瞬,又从那一沓银票里抽出一张。

他只把那一张递给了谢拾安。

谢拾安:“……”

也行吧。

总比没有强。

他心情正好,却见谢观澜将剩下的那一沓银票全递给了闻星落。

隔着谢拾安,谢观澜注视少女,“拿着。”

谢拾安盯着那一沓银票,张大了嘴,“……不是?”

闻星落倔强,“我不要。”

谢拾安乖巧,“大哥,今天过生辰的人是我耶。”

谢观澜对闻星落沉声道:“自你入王府以来,我从未给过你体已钱。这些,便当是长兄的心意。”

闻星落气笑了。

“长兄?”她隔着谢拾安看谢观澜,“世子爷说笑了,你姓谢,我姓闻,这里何来我的长兄?”

谢拾安弱声,“那个,大哥,宁宁不要的话可以不可以给我?”

谢观澜收回视线,语气冷了几分,“闻宁宁,你一定要在我出征前夕,找不痛快吗?”

“是我在找不痛快吗?!我只是……”

闻星落猩红的眼底,骤然涌出一层雾气。

她只是恨谢观澜说话不算数。

她只是怨他屡次三番借着长兄的名义,做见不得光的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低声直呼他的名讳,“谢观澜口是心非……谢观澜是个胆小鬼!”

谢拾安左右看了看。

他俩怎么就吵起来了?

这俩人都挺较真,吵架的时候怪吓人的……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果断拖走了自已的椅子。

恰在这时,小厮引着闻如雷和虞萍萍上来了。

谢拾安莫名其妙,问陈乐之道:“他俩怎么成了你姐姐姐夫?”

陈乐之同样莫名其妙,“不知道哇!”

闻如雷的目光率先落在闻星落脸上,眼底掠过一抹期待。

他唤道:“星落。”

闻星落侧过脸,用帕子迅速擦了一下眼尾的泪珠,才冷漠地瞥向他,“你来干什么?”

闻如雷清楚地看见她掉了眼泪。

他皱眉,忽然暴怒,“你哭了?是谁欺负你?是不是谢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