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云一个病人,脸色苍白得快没什么血色了,又是一路奔波,这会儿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
再不能吃点东西,他担心她撑不下去。
“你还好吧?”
苏渺云强撑精神笑了笑,“还好。”
她顿了顿:“等到了前边的城里,你把我放下来,自己先忙自己的去,嗯?”
刘七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和恼意。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离地面好几丈的地方,在这人迹罕至的树林里,摔下去不死即伤。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偶尔撒下点点斑驳。
他心中有种莫名的冲动翻涌上来。
或许,她撑不过几天了。
有些话,不说,就是一辈子。
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苏渺云微愣。
她的眼睛很大,现在因为瘦,显得眼睛更大了,黑白分明,还透着一股久病难愈的虚弱。
刘七:“阿云……”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从他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妇。
深夜却在大运河里泅水,水性娴熟。
强烈的反差感,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在他印象里,这种贵妇人应该是锦衣玉食、娇滴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怎么会像个落汤鸡,出现在深夜的大运河里。
这应该是他们这种江湖草莽才应该过的日子。
她这个高高在上的贵妇,因为欣赏他的能力,把他这个在社会底层,想混出名堂,却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男人招揽为她所用。
是她成就了他。
否则,他还是在文安县小酒馆和人喝酒吹牛、打架耍威风的小混混。
成就了他的高光时刻,也成就了他的一世恶名。
他刘七,至少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恶魔。
也不算白活一回。
现如今,她褪去一身华服,褪去皇后的尊贵身份。
与他平等地坐在这树枝上。
他与她如此之近。
没有了之前看他时的那股冷漠疏离。
她说,他是她的朋友。
不是供她驱使的奴仆。
可她快死了。
世间再无苏渺云。
刘七喉结滚动,声音暗哑,想说点什么。
好像又有脚步声再靠近。
苏渺云情急,抬手捂住他的唇。
她这么聪慧的人,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呢。
从他最近这一路上,每天把他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像个逃难的流民,她就看出来了。
或许更早。
从她与他斗茶,她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欣赏。
怎么可能不欣赏呢?
那可是她花了大量时间练的宫斗手段。
没想到,没有宫斗的用武之地,倒用在了招揽刘七上。
也或许还要早一些。
在他送鹤影月季花,明亮的视线却滑落在她身上时,她就有所察觉。
在她眼里,刘七就像个孩子,一直想讨要糖果。
却从来不曾明说。
因为,明说了也得不到。
而她就是利用他的这种心态,始终毫无负担地驱使他。
说完全没有愧疚,那是假的。
宫中生活多年,她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人心。
刘七这种看起来不好惹、实则单纯的刺儿头,都不用费太大心思,就能被她拿捏。
比他哥哥刘六可好拿捏多了。
只是倒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早就不想拿捏他了。
刘七低眸看她覆在他唇上的手。
手指冰凉,手心微湿,娇嫩得没有一丁点茧子。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肢体接触机会。
只一瞬,她便把手缩回了。
空气安静下来。
只有微风吹过,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
夕阳的余光透过树叶,洒落到他们身上。
仿佛暂时镀上一层金边。
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苏渺云说,“能不能拜托你,找到根治解药,救救皇上?”
刘七心情谈不上多好。
即便见惯生死离别,这会儿,他也是感觉糟糕透顶的。
她连让他说出口的机会都不给。
却舔着脸请他救她男人。
那个废了她后位,扶持马家人的负心汉。
这个女人,真是蠢透了。
“我凭什么答应你?”他没什么好声气。
苏渺云沉默。
凭什么?
“凭你是个好人。”
刘七觉得讽刺极了。
居然觉得他是个好人。
这话说出去,只怕全天下都得笑掉大牙。
他刘七,就是十恶不赦的恶魔。
朝廷招安,唯独不赦的数人,他排第一个。
现在,她为了救她男人,居然违心地说他是好人。
“你别做梦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要想让我救他,那就乖乖听我的,没准我一高兴,还真就弄到解药。”
苏渺云这会儿累极了,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辩驳什么。
“好。”
她闭上眼睛,靠着身后胳膊粗细的树枝休息一会儿。
刘七看着黑暗中她那张模糊的脸,轻轻嗤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满是讽刺。
苏渺云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唇边有粘粘滑滑的东西。
刘七拿着个捏破了的鸟蛋,正往她嘴里喂蛋液。
“那帮人快走了,你先吃点鸟蛋补充体力。”
苏渺云还没吃过生的蛋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