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
中心城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死寂中。
连绵的暴雨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化作冰冷粘稠的雾气,低低地压着这座钢铁城市。
军用科技的宵禁令和巡逻队让街道空无一人。
但无数双眼睛。
或透过加密卫星镜头,或藏在厚重的防弹玻璃后,或挤在信息黑市的非法接收器前。
都死死锁定了同一个地方。
一环,中心城市广场。
广场中央。
那片曾经授予吕诚【城市英雄】殊荣的地砖,此刻被清理出一片诡异的洁净区域。
没有花哨的符文,没有复杂的祭坛,只有几件物品被冰冷地摆放着。
那块散发着幽蓝冷光、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星核碎片。
一枚特制的存储器,里面封存着数十个婴儿初啼的纯净音频。
一页泛黄脆弱、承载着古老律法威严的羊皮纸残片。
十块饱经风霜、来自不同废弃村落的界碑碎石,呈环形摆放。
一截带着湿润泥土气息、象征着转化与新生的白玫瑰根茎。
以。
在这一切的中心,堆叠如山,被暗红色防水布草草覆盖的……东西。
那形状。
隐约透出人形的轮廓。
却扭曲、破碎,散发着浓重到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气。
吕诚就站在这片祭品前。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作战服,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滑落,流过他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颊。
他刚刚从那座废弃的物流仓库出来。
那四十九名罪大恶极者的处理,由他亲手完成。
那是一场漫长、冰冷、机械的肢解。
没有审判,没有怒吼,只有束缚带勒紧皮肉的闷响,以及利刃切开皮肉、斩断骨骼、分离内脏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沉闷响声。
一个,又一个。
仓库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和内脏特有的腥臊。
灯光昏暗。
吕诚的身影如同鬼魅,重复着精准而高效的动作。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囚犯最后时刻因药物失效而骤然睁大的、充满极致恐惧和痛苦的眼睛,不去听他们被堵住的喉咙里发出的绝望呜咽。
他的大脑仿佛被分割成两半。
一半是冷酷的执行者,精确地完成着材料的制备。
另一半则在深渊的边缘挣扎,承受着亲手将活生生的人体拆解成部件所带来的、无法言喻的巨大心理压迫。
这不是战场上的搏杀,不是黑帮火并的生死相搏。
这是有预谋、仪式化的单方面屠戮。
每一刀落下。
都像是在他自己的灵魂上刻下一道冰冷的划痕。
汗水混合着溅上的血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心中涌出浓厚的疲惫感。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体力。
而是来自这种对人性底线的持续践踏所带来的精神重压。
他记得其中几个名字和罪行。
有纵火焚烧收容所,导致上百妇孺葬身火海的纵火犯,有绑架并虐杀了十二名儿童,只为满足扭曲收藏癖的连环杀手,有在军事行动中下令屠杀整个村庄,连婴儿都不放过的战争屠夫……
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死不足惜。
但当自己亲手将他们的心脏剜出,将肢体按照圣典记载的特定方式分割时,吕诚依然感到一种深沉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感。
“这是必要的牺牲.....”
为了阻止更大规模战争与毁灭,为了明天能变得更好,为了能与那个女孩在街头肆意欢笑。
这些念头是他唯一的支撑。
却也像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这血腥的祭坛之上。
最后一份材料被包裹好后。
仓库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烈的血腥。
吕诚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指尖残留着粘腻的触感。
胃里翻江倒海,被他强行压下。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一种灵魂被抽离般的空洞。
时间不等人。
元宵节的钟声,即将敲响。
现在。
他站在了中心广场。
吕诚缓缓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四十九个人。”
几架武装无人机在空中投影出古德里安的模样:“他们是你亲手杀的吗?”
“是。”
吕诚冷冷说:“这种事,哪怕是最变态的变态都觉得变态,所以我只能亲自动手。”
“你果然是个反人类的恐怖分子,杀人狂魔!”李珏端着雪茄冷笑道。
“我是杀人魔?”
吕诚讥讽道:“剑挥三日,难殚天街一巷骨,素笔轻描,血染黄河万里沙!”
“我这辈子杀的人,有你们随手在东淮城掀起的【后浪】多吗?有你们扔核弹杀死的人多吗?”
他收敛了表情轻声道:“此事之后,我要节制天下兵马!”
“你真觉得召唤斯特鲁安就能阻止战争吗?”古德里安说:“你觉得海神教的神,真的能拥有毁灭浮岛的能力?他并非无敌!”
“我们有的是办法弄死他。”秦河说:“弄死一个......有名有姓的神。”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李珏说:“我们可以当作事情没发生过,你的七环,可以排除在战场之外。”
“真把斯特鲁安召唤出来,你就不怕浮岛彻底完蛋吗?”布鲁斯面无表情问道。
“......”
吕诚说:“你们发动战争,我不一样要完蛋吗?既然没法阻止,那就一起下地狱。”
“你们不是说我是杀人魔吗?”
他大笑道:“让就让我们来比一比,谁更坏!”
吕诚的脸色在广场惨白的探照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不再迟疑。
开始按照海神圣典上记载的禁忌仪轨,口中念诵着扭曲、亵渎、仿佛来自深海最幽邃之处的古老音节。
“斯特鲁安·伊苏塔尔·恩基......聆听这血的呼唤,感受这罪的献祭!跨越虚妄的帷幕,降临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