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郁献音只觉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后男人的胸膛，鼻间血腥的味道，还有她握着金簪颤抖的手。
这个世道本就是人吃人的。
威胁到自己的，的确不能放任，更不能心软。
倘若在山崖之上，那一刀能捅的更深一点，或许他们就不会面临现在的处境。
人她都杀了，更何况一只猫。
郁献音这样不断的告诉自己，眼睛紧盯着蓄势待发的“敌人”。
山猫嘶哑尖锐的叫声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
她瞅准了时机，尖锐的金簪狠狠划破了山猫的眼睛，只听它痛的嘶嚎一声，弓着背往边上窜去。
另一只动作更敏捷，咬住了她的裙摆，龇着尖锐的獠牙往外嘶咬。
郁献音下意识一脚踢了过去，只听撕拉一声，山猫连同一角裙摆跌入了火堆之中。
皮毛瞬间被滚红的火焰吞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焦的臭味。
一声声凄厉尖锐的嘶鸣声惊起了丛林之鸟。
漆黑夜幕下的崖底就像是张开的深渊巨口，令人毛骨悚然。
山洞里。
那只山猫在地上疯狂打滚，尾巴已经被烧的黑焦，另一只则是半张猫脸被划破，眼睛淌血，拼命逃窜。
郁献音剧烈的喘息着，理智告诉她应该往前走，就像刚刚玄祁说的那样，以绝后患。
可直到那只受伤的山猫离开山洞，她都没能迈开脚步，追上去。
空气中隐隐有烤肉味飘出。
她的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从前在网上看到的有人虐猫的视频。
可和他们相比，现在的她不但亲手杀了猫，还杀了人。
此刻她整个人就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一样，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彻底吞噬那只山猫。
这满山洞的血腥味闻久了也就不觉得恶心了。
至少好过人血的味道。
这时，身后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而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金簪，仿佛这样才是安全的。
玄祁半张脸隐在光影下，手指顺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往下，温柔而强势的掰开了她蜷缩的五指。
然后用衣袖一点点擦干净了她手中的污血。
恢复白净的掌心勒出的红痕异常明显。
玄祁动作微顿，目光略深。
漆黑的眼瞳注视着她，片刻后，轻柔的将人揽进了怀里。
不含一丝情欲的吻落在发间。
“没事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世间人人都有恐惧，可人心里的恐惧，唯有自己才能克服，然而绝大部分的人都会被恐惧吞噬。
在山崖上时你救了我，在山崖下你同样没有放弃我。
是你的勇敢救了我们两个。
音音，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做的都要好。”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瞬间，眼泪毫无预兆的滚落。
郁献音忍不住肩膀颤抖了起来，带着近乎崩溃的余悸，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低泣声像是在发泄这一场荒唐里的委屈和后怕，也像是在祭奠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手心的血可以擦的干净，可心上的阴影只会与日俱增。
直到有朝一日，她也被这个时代同化，彻底失去对生命的敬畏。
玄祁静静的立着，手落在女子的乌发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心疼。
但这一刹那，怀抱着她的时候，他觉得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满足。
甚至生出一种就这样只有彼此两人过一辈子，再不去理会外界纷纷扰扰的冲动。
可很快这个念头就消弭了。
因为他是北周的天子，他要守护祖宗留下的疆土。
在此基础上开疆拓土，实现父皇未曾实现的一统。
小情小爱与此相较，好像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
深夜的廷尉狱中。
星参前脚刚离开，后脚玄礼便派了人来。
天子下落不明的消息，就像是一个饵，将这洛阳城里许多魑魅魍魉都钓了出来。
皇宫里。
长秋宫中。
郭垂容正跪在神佛前苦苦祈祷，只求她的夫君能平安归来。
“娘娘，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若是陛下真的出了什么事回不来，您也要为自己打算啊！”
刺玫和芙蕖跟着一起跪到现在。
两人都是顶顶忠心的，自然事事为主子考虑。
尤其刺玫想的更多一些。
“陛下会回来的，陛下是天子，一定不会出事的。”
郭垂容没有看刺玫，只是双手合十目视着慈悲的佛像。
芙蕖皱着眉，示意刺玫别再说了。
可刺玫沉吟了片刻后，还是觉的有些事不得不防。
“娘娘心系陛下，就更要在陛下回来之前，为陛下稳固前朝后宫。
否则不是给宗亲们机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这话让郭垂容犹豫了。
身为后宫妇人，本是不该过问前朝之事的。
可关雎宫那位就是因此得了陛下赞赏，惠及家族。
倘若这次她能在陛下回来之前，帮陛下守住前朝后宫，那陛下是否也会像对待皇贵妃一样，对待她呢？
还有她的父亲，整个郭家。
郭垂容想，她这个皇后，总得回报家族的栽培之恩。
“芙蕖，你去晖章殿，把大皇子抱过来。”
郭垂容斟酌过后开口道。
刺玫闻言松了口气，刚刚那些话总算没白说。
娘娘到底领悟了她的意思。
若陛下真出了什么事，那么大皇子就是第一继承人。
中宫无子，皇后就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后。
扶持大皇子登基，总比让皇位落到宗亲那些人手里要好。
至少大皇子是陛下的血脉。
“奴婢这就去。”
芙蕖得了命令，前往晖章殿。
几息之后，甘泉宫里，潘雪茹便得知了此事。
她手中正紧握的一张信纸，眼神明明灭灭，坐在桌前。
碎玉和琉璃站在一旁，对视了眼。
“主子，大皇子可不能落到皇后手里，您得早日下决心才是。”碎玉提醒道。
“大将军那边既然主动联系咱们，恐怕陛下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咱们的大皇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皇后即便是中宫，可主子您才是大皇子的生母。”
潘雪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且不说陛下是否真的回不来，就冲前朝宗亲的权势，即便她的儿子上了位，多半也是个傀儡。
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再等等吧。”潘雪茹终究还是压制住了心底的冲动和欲望。
“宗亲百官们或许各怀鬼胎，但我听闻去寻找陛下的人里还有那位征北将军，就冲他对皇贵妃的心思，也会拼了命的寻找。
或许天亮就会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