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里。
宴会还在继续。
皇贵妃离开后，郭垂容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许多。
大殿之下。
潘雪茹眸光微闪，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将要五岁的玄祾抿了抿唇，目光望向他的父皇。
心里有点儿害怕，犹豫不决。
潘雪茹见此眼神变了变。
小玄祾瞬间缩了缩脖子，鼓起勇气上前。
“儿臣向父皇问安。”
现如今后宫就只有两个皇子，一个还不良于行，只剩下大皇子一个健康的。
他这一站出来，殿下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的都看了过来。
小玄祾忍不住抖了下，“儿臣也想恭祝父皇，祝愿父皇，新岁伊始，万象更新。”
玄祾说的有些结巴，但也还是说完了最后一句，“愿…我大周国运昌盛，福泽绵长。”
都是好话。
郭垂容往潘雪茹的方向看了眼，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观察着玄祁的态度。
而另一边的段清月，想到了自家儿子的腿，一时心疼又难过。
群臣之首的玄礼，看着这一幕，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玄礼斜对面的罗定冶，正专心致志的吃着面前的美味佳肴。
尤其是那盘糖醋鲤鱼。
只是他年纪大了，甜食吃多了不好。
“爹，我出去透口气。”
罗廷昭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但这次罗定冶把人看的很严，“老实待着，这里是皇宫，你以为是家里后花园？”
罗定冶吃的意犹未尽，但还是逼着自己放下了筷子。
大殿之上，玄祁正手执酒杯，目光落在自己的长子身上，嘴角含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个年纪，也该启蒙了，你母妃果然把你教的很好。
过来。”
小玄祾闻言不自觉握紧了小拳头，心中还是有些胆怯。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很少能见到这个男人。
但或许小孩子在幼时都会崇拜自己的父亲。
小玄祾再畏惧，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天子。
况且母妃说了，他要努力让父皇喜欢他。
做下一任天子。
天子，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父皇。”
玄祾踏上了台阶，来到了玄祁面前。
殿下坐着的潘雪茹还在因为刚刚玄祁的那句话心惊。
那些祝词确实是她教的。
可看陛下的意思也不像是生气。
“奖励你刚刚的表现，把这喝了。”
玄祁好似亲昵的摸了摸玄祾的脑袋，然后把那杯酒递了过去。
玄祾懵懵的。
殿下坐着的潘雪茹原本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郭垂容见此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毕竟孩子还小。
不过不等她做下决定，小玄祾就已经接过了那杯酒。
“儿臣谢父皇奖赏。”
虚岁五岁的孩童两只手捧着酒樽，闷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猛地被呛出了两眼泪，脸皱巴成了一团。
玄祁看着没说话。
小玄祾泪眼汪汪，吸了吸鼻子，但还是喝了第二口。
第三口。
玄祁笑了，“把大皇子带回晖章殿休息吧。”
“是。”
很快安排在玄祾身边照顾的小太监上前。
而座位上心绪反复跌宕的潘雪茹，这会儿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明明已经说好的，除夕夜皇子可以暂时回到母妃身边守岁的。
陛下这是在敲打她吗？
另一边的郭垂容再次看了潘雪茹一眼，想到什么，目光瞥向自己唯一的女儿。
除夕夜守岁，该一家人在一起才对。
“陛下……”
“陛下，大皇子年岁虽小，却很有胆识和酒量啊，有先帝当年之姿。”玄礼无意间打断了郭垂容的话。
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大皇子虽好，可陛下终究还是子嗣单薄，若是先帝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陛下能多多绵延皇嗣。
如今距离先帝驾崩也有一年了，陛下理应选秀，充实后宫。”
玄礼此话一出，许多人的心都跟着躁动了起来。
有郁氏女得宠恩赏全族的例子在先，不说升官封爵，门阀世家更在意《氏族志》里的排名。
谁家族里还没有个有才有貌的女儿。
嫁出去联姻哪里比得上入宫成为天子嫔妃，来的利益更多。
郁临渊看了眼上座沉默的天子，心逐渐沉了沉。
王清苑在一旁轻拍了拍他的手。
罗廷昭也在等玄祁的答案。
如今后宫之中没有其他高门贵女，但如果选秀，那会不会有人威胁到阿音的安危和地位？
大殿之中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管弦丝竹声早已停止。
玄祁没说话。
不知何时消失又出现的星参剥了颗酥糖递了过来，几声耳语。
也就在这时候，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回到了长乐宫。
玄祁咬碎了糖果，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一抹轻笑。
“叔叔挂念朕，但也不能厚此薄彼才对，大司马当初离开时，曾紧抓着朕的手，让朕厚待孝安堂弟。
说起子嗣，朕觉得孝安比朕更着急，但或许他也已经有了钟情之人。”
玄祁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力不由得集中在了一前一后回来的二人身上。
罗定冶看了眼气呼呼的陈群，还有黑脸的玄礼，心情那叫一个舒坦。
坐在他身侧的罗廷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父亲拉住他不让他离开的用意。
陈氏二房最近和大将军府走的近也不算是秘密。
玄礼这时候提议选秀……
“除夕之夜，团圆之时，自当成亲有情人才是。
你们二人，上前听旨。”
玄祁若真想赐婚，谁敢拒绝。
陈兰璧这会儿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白的。
玄钰原本不错的心情，也瞬间阴雨连绵，狂风暴雨不足以形容。
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孝安，这成了家，朕才好委以重任与你。
也算是全了当初答应大司马的承诺，让他的儿子撑起门楣，继承衣钵。”
玄祁此话一出，玄礼瞬间握紧了拳头。
继承衣钵？
什么衣钵？
大司马之位吗？
玄钰算是听明白了玄祁话里的意思。可也正是因为听明白了，所以即使不愿也还是选择了跪下接旨。
婚姻不重要。
情爱也不重要。
唯有到手的权利才是真的。
只是可惜了已经选好的棋子，只能作废了。
“朕闻天地之大德曰生，夫妇为人伦之始基，今有玄氏之子玄钰，才德兼备，品貌端正，
又有陈氏之女陈兰璧，温婉贤淑，贞静幽闲，实乃天作之合，地设一双。
兹特依朕之意，赐尔等结为秦晋之好，择日完婚。”
玄祁回味着口中的甜蜜滋味，欣赏着众生百态。
玄礼的愤怒，陈家的惶恐，罗家的事不关己……
“臣接旨，谢陛下赐婚。”
玄钰俯首磕头，仿佛没有半分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