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封罗定冶为忠烈侯的圣旨，和罗廷昭一同抵达罗府。
罗廷煜看了眼四年未见的弟弟，然后带着全家跪接圣旨。
十八岁的罗廷笙已经几乎和罗廷昭一般高。
只是比起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哥哥，作为弟弟更显得稚嫩的多。
宣旨的是星参。
接旨的是罗廷煜。
罗廷笙看了眼有些陌生的二哥，垂下了眼。
父亲离开了，如今的罗家官职权力最高的就是二哥了。
大哥好歹还有一官半职。
可他呢？
他已经十八了。
到了当年二哥眼睁睁看着阿音姐姐入宫的年纪。
罗廷煜，“有劳大内官走一趟。”
星参，“应该的，忠烈侯是为国而死，实在让人敬佩，如此忠志之士，陛下和天后娘娘，乃至北周万民都不会忘。”
话说的再好听，可人死了还有什么用呢！
罗廷煜心里悲痛，面上却只敢露出三分，更多的是感激，“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是家父定下的家训，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
星参在一旁听的很是“动容”。
罗廷笙半低着头听完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心底只觉的无限讽刺。
想想从前父亲在世时，宗亲的嫉害，天子的压制利用和袖手旁观。
先帝留下的四大辅臣，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个无所作为的陈群了。
仔细对比玄真玄礼的经历，才更能明白天子大抵是那个最希望父亲死掉的人。
所以他故意派一大把年纪还已经致仕的父亲出征。
所以哪怕是在有“天罚”打了胜仗的前提下，父亲还是中了暗箭离世了。
怎么就偏偏这么巧？
“我送大内官离开。”
星参要走，罗廷煜捧着圣旨跟上。
罗廷笙看了眼没有动作的罗廷昭，小步上前。
府门前，星参转身，“二位公子留步吧。”
他的目光在扫过罗廷笙时稍稍顿了下，没看见罗廷昭也毫不意外，“告辞。”
“大内官慢走。”
目送着星参的身影远去，罗廷煜脸上的神情逐渐转冷，甩袖进了家门。
罗廷昭已经不在原地。
陈婉柔心神不宁的背对着人站着，目光望向停柩的大堂。
直到罗廷煜从一旁经过，才回过神来。
她张了张嘴犹豫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罗廷煜已经擦肩走进了大堂。
陈婉柔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那两兄弟的背影上，徘徊不定。
这模样被罗廷笙尽收眼底，但他什么也没说。
……
罗廷昭在罗定冶的灵柩前跪了很久，但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还是被罗廷煜拽着离开的。
夜幕降临，曾经罗定冶常用的书房里。
两兄弟面对面而坐，罗廷昭也不再隐瞒。
“哥，我已经跟天子请旨，征伐西梁，杀陆良为爹报仇。
爹的葬礼，我就不参加了，阿音会让人来代替我，劳烦哥帮我隐瞒过去，别叫外人发觉。”
一听这话，罗廷煜瞬间急了。
“你在说什么？爹就是死在那儿，你现在也要去，连爹的葬礼都不参加？
你怎么能确定你一定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天子赶尽杀绝的陷阱？
还有你口中的阿音，她是天子的女人，她的话能信吗？”
罗廷煜看着眼前的弟弟，他已经承受不起再次失去至亲的痛了。
父亲真的死的太过突然。
“子让，算哥求你，报仇之事，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就算你现在杀了陆良，难道爹在九泉之下就真的能安息了吗？我们真正的仇人是龙椅上那位，甚至就连你口中的阿音都是共谋……”
“不是。”罗廷昭语气异常坚定的否认，抬起头看着罗廷煜，“她不是，阿音不会骗我，我了解她。”
罗廷煜盯着眼前的亲弟弟，闻言只想一巴掌打醒对方。
“你了解什么？你了解的是从前的郁献音，可她如今是天后，垂帘听政，你知道这四年里前朝官员变动了多少吗？
外戚做大，甚至就连天子都未必没有半点想法，她早就不是你记忆里那个郁献音了，子让，你真的确定这次爹的死，没有她的算计在内吗？”
“我确定。”罗廷昭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似乎也在找足够的理由想说服罗廷煜。
“天子多疑，深宫危险，她能走到今天不知要经历多少心酸艰难，就算变了，也都是为了自保。
更何况当年之事，本就是我欠了她，这四年里我们书信也从未断过，她跟我透露了很多，哥，她不会骗我的，更不会对父亲下手。”
关于两人还有联系这件事，罗廷煜也是才知道。
他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愤怒，惊疑，后怕，“你别告诉我，你把培养死士之事，也告诉她了？”
罗廷昭闻言犹豫了一下。
看他这样，罗廷煜终于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
罗廷昭脸被打的一歪，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窗户被什么敲击了一下。
兄弟二人脸色瞬变。
对视一眼，罗廷昭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后。
而此时门外，陈婉柔满脸震惊，慌不择路的转身，手中托盘上的茶水一大半都倾洒了出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书房的门已经被打开。
陈婉柔身形顿时一僵。
“大嫂。”
背后，罗廷昭的声音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响起。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户下滚落的一颗极其不起眼的石子上。
“你都听见了？”
“没有。”陈婉柔强装镇定，身子却忍不住颤抖起来，“没有，我…我只是来给你们送茶水的，不过不小心洒掉了，我正准备回去换。”
说话的功夫，身后的脚步声在逼近。
陈婉柔极力收敛表情转过身，却猛地被掐住了脖颈。
手上托盘坠落。
茶杯碎裂。
陈婉柔瞪大眼睛，惊恐的胡乱拍打着，死亡近在咫尺时，她拼命的看向书房的那道门，“子…子尚…”
“对不起了，大嫂。”
死士一事，绝不能泄露被外人知道。
这样想着，罗廷昭手上猛地用力，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陈婉柔的瞳孔突然放大，胳膊缓缓脱力，身子软软倒下的那一刻，瞳孔里倒映出了罗廷煜的身影。
这一幕同样落入墙后罗廷笙的眼中。
而他手中还捏着一颗石子，正上下抛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