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没有日月,却有昼夜。
当天空,化作一片,点缀着璀璨星辰的,深邃的墨蓝色。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静谧。
凝雪瑶早已在母亲的安抚下。
在另一间小屋内,沉沉睡去。
竹屋内。
慕晚晴端着一盆,用灵泉汇聚的清水,坐在床边。
她拧干了丝帕,小心翼翼地,为叶玄擦拭着脸上与嘴角的血迹。
他的呼吸,已经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遍布全身的裂痕。
也在以一种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速度,缓缓愈合。
造化皇体的强大自愈能力。
在这片生命精气浓郁到极致的天地,终于开始,展现出它应有的威能。
慕晚晴的动作,很轻,很柔。
生怕,惊扰到他。
当最后一丝血迹,被她从他唇角,轻轻拭去。
她看着他那张,恢复了洁净的,俊美无俦的睡颜。
看着他那紧闭的眼眸,与那微微抿起的嘴唇。
鬼使神差地。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然后,不受控制地,缓缓地,向着他的脸颊,伸了过去。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紧张与期待。
终于。
那冰凉的,带着一丝颤意的指尖。
轻轻地,触碰到了,他温热的,脸颊的皮肤。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
酥麻的电流,从她的指尖,瞬间传遍了全身。
慕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
她的呼吸,也彻底停滞。
就是这一下,轻轻的触碰。
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最深处,
那扇她一直不敢去面对的,紧锁的大门。
门后,那汹涌的,陌生的情感洪流。
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
将她,彻底淹没。
那一下触碰。
如同九天神雷,毫无征兆地。
劈入了慕晚晴的神魂之海。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只伸出去的,触碰到他脸颊的手。
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闪电般地,缩了回来。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
与那股让她心神都为之颤栗的,奇异的触感。
她的心跳。
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如同一万面战鼓,在她的胸腔之中。
被同时擂响。
震得她,四肢百骸,都开始发麻。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竹床上那个,依旧在沉睡的男人。
他睡得很沉。
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那非人的痛苦。
可他那张脸。
却在玄界浓郁的生命精气滋养下。
褪去了所有的死灰,恢复了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慕晚晴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升起两抹滚烫的红晕。
她为自己刚才那鬼使神差的举动。
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耻与心慌。
她是谁?
她是曾经的瑶光圣女,是执掌一宗的慕家家主。
是数百年来,以冰冷和坚强作为伪装。
独自在修真界这片残酷丛林中,带着女儿挣扎求生的母亲。
她的心,早已被磨砺得,比万载玄冰还要坚硬。
可现在。
这颗坚硬的心,却因为一个男人,一次无意识的触碰。
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却又无法忽视的缝隙。
她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重新端起水盆。
用一种近乎逃避的姿态,继续着自己未完的动作。
只是这一次。
她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
玄界之内,没有日月轮转,不知人间岁月。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成了一种,可以被肆意挥霍的,奢侈品。
凝雪瑶在得到叶玄一丝微弱的神念首肯之后。
便抱着那枚“万法道莲”与那颗“星辰之心”。
兴高采烈地,跑去了湖边的一座灵气洞府之中。
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的闭关。
而慕晚晴的生活,则陷入了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平静而又规律的循环。
每日清晨。
她会从竹屋旁的灵泉之中,取来最纯净的泉水。
为叶玄,擦拭身体。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件。
正在被无上神匠,重新锻造的神兵。
每一天,那些狰狞的裂痕,都会愈合一分。
那股潜藏在他血肉骨髓最深处的,不朽的神性与磅礴的生机,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复苏。
然后。
她会去药田里,采摘几片,沾染着晨露的,清心安神的灵茶叶。
用灵泉之水,为他,也为自己,沏上一壶清茶。
茶香,混杂着竹木的清香。
在小小的竹屋之内,弥漫开来。
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源自外界的,阴霾与焦虑。
剩下的时间。
她便会坐在他的床边。
有时,是打坐调息,修复自己在那场大战中留下的暗伤。
有时,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在沉睡中,显得格外宁静的侧脸。
看着他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
在呼吸间,微微颤动。
看着窗外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变化的光影。
她发现。
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甚至,有些沉迷于,这种感觉。
这种,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争。
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守着一个人的感觉。
她那根,紧绷了数百年的心弦。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桃源里,在这份无声的守护中。
终于,一点一点地,松弛了下来。
她开始习惯,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她开始习惯,为他准备清茶,为他整理衣角。
她开始习惯,在入定时。
将自己的一缕神念分出来,萦绕在他的身旁,为他护法。
她甚至开始,有些害怕。
害怕他醒来。
因为她不知道,当他睁开那双。
仿佛能看穿万古星河的重瞳之后。
这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宁静与温馨。
是否,会就此,烟消云散。
……
这一日。
慕晚晴又像往常一样,守在床边。
连日来的心神放松,与玄界那让人昏昏欲睡的舒适环境。
让她,不知不觉间,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
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安稳。
以至于她的嘴角都微微翘起。
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笑意。
只是那长长的睫毛之上。
却还挂着一滴,晶莹的剔透的泪珠。
似乎,在梦中。
她依旧会为那个,为她们母女,赌上了一切的男人,而担忧落泪。
也就在这时。
那躺在床上,沉寂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男人。
他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意识,如同从无尽深渊的底部,缓缓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感知。
一股,温暖的,纯净到极致的生命能量。
如同母亲的怀抱,包裹着他的四肢百骸。
修复着他那破碎的道体,滋养着他那干涸的神魂。
他的身体,不再有那种。
即将四分五裂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