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锦鲤 作品

第290章 恩情

府里没给玉墨打点新住处,房间仍安排在澹宁书斋的西厢。

只是房间又重新铺设过,添了很多家具摆设。

她早先睡觉的碧纱橱,重新打开修缮裱糊,做了个宽敞的暖阁。

以前的硬木架子床,换成了一架簇新的螺钿金漆带雕花栏杆的拔步床。

床帐新做了水红织金缎子的,另有闪缎做的衾褥,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屋里还摆着好些箱笼,听说是玉墨的父母哥哥,特意给她添的嫁妆。

玉墨是宁国府家生子,全家人都在南方打点织染生意,好些年没进京。

这次她当了国公爷的妾室,府里将她父母哥哥们都叫回来贺喜了。

她父亲和哥哥得了不少赏赐,正在前院里和宁元竣说话。

娘与嫂子们在房里等着她,一个个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不住口就夸自家姑娘有福气,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

玉墨搭着盖头进房,她母亲连忙搀住,拉着她坐在床上。

她两个嫂子左右围着,又是捧茶又是捧点心,姑娘长姑娘短伺候。

红缎子挡住了脸,玉墨低着头坐着,没露出半点表情。

许多看热闹的小丫鬟,闹嚷嚷挤在暖阁门外,笑眯眯探头往里看。

玉墨娘忙不迭,拿些糖果蜜饯分下去,打发小丫鬟外头玩去。

梨月也拥在丫鬟群里,被人笑闹着推来推去。

愣怔怔往里看了半天,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澹宁书斋的小茶炉就设在门房旁边,环环正在里头扇火炖茶。

看见梨月甩着手帕往外走,忙抱着茶盒跑了出来。

环环现在的差事很不错,只管烧火炖茶守炉子,没事儿还能偷吃点心。

“燕宜轩覃奶奶给的窝丝糖,听说是宫里御膳房做的,我给你留了几块。你拿回去吃,可甜可酥了!”

梨月刚刚在燕宜轩吃过,这种糖确实稀罕,在市面上从没见过。

今天喜事上用的东西,都是国公爷让覃乐瑶打点的。

每件事都照应的很周全,就连新房里的糖果,都用的是最好的。

照理说梨月应该替她高兴,宁国府里这么多丫鬟,只有她熬上去了。

可梨月端着糖盒咬着嘴唇,心里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环环见她闷闷不乐,转身坐在廊子下,也嘟着嘴叹了口气。

院子里人来人往,都是喜气洋洋,没人注意两个蔫头小丫鬟。

“今早梳头挽面的时候,玉墨姐姐哭了好久。父母哥嫂全在身边劝她,她还哭着把娘家人骂了。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梳头,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环环在院里烧茶炉,屋里的事儿也是听说的。

她心里憋不住话,到底还是同梨月讲了出来。

“玉墨姐原本是不肯的,哭着闹着不肯梳妆,把头发都剪了两绺。周嬷嬷和她娘都吓坏了,让服侍的丫鬟不许往外说,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

玉墨为了抗拒婚事,竟然拼死断发,说起来简直是离谱。

但梨月听了只觉得唏嘘,眼睛红红的,恨不得替她哭一场。

今早玉墨剪头发时,多亏她两个嫂子手快,拉着夺了剪刀子。

玉墨一家是宁国府世代旧仆,全家三代几十口人,都指着宁家吃饭。

好容易盼着妹妹攀上了正经名分,家里人都指着她翻身。

“……咱们家世代受宁府的恩德,如今国公爷肯抬举你,做奴才的断不能得陇望蜀,这山看着那山高,让主子心里不痛快。咱先太爷爷是什么人,眼看着就是讨饭吃,若不是投靠卖在宁国府,怎有的今天这荣耀?老爹娘同着我们在南边,每日衣食不愁出入车马。就是妹子在府里伺候,也从不见朝打暮骂,吃穿用度与主子不差什么。咱可不能忘了根本!”

她哥哥劝了半天,见玉墨不为所动,她嫂子就赶上来叫声姑娘。

“妹妹别委屈,你哥哥那糊涂车子,原本就是不会说话。妹妹的心气儿,旁人不知道,亲嫂子的如何不晓得?你生得这个模样性格儿,若在外头正经门户,别说是主家娘子,就连诰命夫人都当得。要怪只怪妹子命运差了,托生在咱们这样人家,只可低三下四伺候人。如今那可是好了,是国公爷看中了妹妹,这就是天生的缘法,谁能挡得住?好妹妹,不是嫂子说风话,这京师里的贵公子,无论官位势力还是人物品貌,谁比得上国公爷半分?妹妹就做个小娘也是正经半个主子,将来再生下儿女,不愁没有个大富贵!”

哥嫂几个轮番在旁劝,只说的口吐白沫儿。

玉墨只是抓着肩膀乱发,紧紧扣着长簪,打着颤儿不肯松手。

最后是没了办法,她娘忽的冲上去,扯着玉墨就抹眼泪。

还令她的哥嫂们,都跪下求她,要她给全家人留条活路。

“好你这孽障丫头,亲爹亲娘亲哥嫂,你个个都不放在眼里,我怎就生了你这个前生冤家?倒不如早先留着你姐姐,让你这讨债鬼替她死了的倒好!我苦命的玉竹女儿啊……”

亲娘忽然哭起亲姐姐来,如同尖刀锥心一般。

玉墨被家人哭闹劝着,不得不松开了手。

众人上来梳头挽发插戴簪花,扯着她换上了盛装新衣,这才没闹出事儿。

梨月和环环俩人,坐在书斋廊下,傻傻的看着人闹新房。

“小月,你怎么哭了?”环环忽然扭头问。

梨月有点不好意思,用袖子抹掉泪珠儿。

“其实国公爷还是很疼玉墨姐的,刚刚还特意派人来嘱咐,说就让玉墨姐在书斋住着,任凭大奶奶那边有什么事,都不用她去服侍。就算往后大奶奶身子好了,也不用她去请安立规矩。你看,国公爷怕大奶奶欺负她呢。”

环环果然还是实在,还觉得沈氏能欺负玉墨。

梨月听说这话,心里却是砰砰直打鼓。

以沈氏这糊涂性子,若现在让玉墨去服侍她,怕她都不知怎么死的。

“国公爷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梨月悄声嘀咕。

“啊?你说啥?”环环傻问。

“没事,我得回去预备晚膳了。”

梨月抱着糖盒,起身小跑着走了。

一阵料峭春风吹过,还能隐约听见,远处笙管笛箫唱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