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你这肚子得有五个月了吧？”
岭山大队村东头树荫处，坐着好几个婶子大娘小媳妇儿，其中就包括了胡婶子和麦花。
若是往常，胡婶子都会在村中央打谷场附近的大树下和人拉家常的。
可最近二太奶摔了个跟头脚崴了，一直在家养病没出来，杨柳又不在家，胡婶子连个能说到一处的人都没，只能往村东头来了。
今天一大早就下了一场大雨，难得不用上工，胡婶子吃过了早饭见雨停了就出了家门。
她就喜欢和大家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瞎唠。
说了好一阵话之后，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挺着孕肚的麦花身上。
麦花原本就长得又高又壮，因为怀了孕吃得好的原因，四个多月的肚子看起来就像寻常人五六个月一样。
麦花右手轻轻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左手撑着后腰，听见胡婶子的话，麦花的腰杆子挺的更直了。
“没有！才四个多月，不过我妈找人看了，我这肚子里揣的是个儿子呢，估计是大胖小子长得好，所以我这肚子比一般人的大了一些。”
“真是个儿子？”一个还没开怀的小媳妇儿眼里满是羡慕。“麦花，你可有福气！第一胎就能生个带把的。”
“那是！我儿子在我肚子里皮实着呢，瞧瞧，他又踢我了。”
那还没开怀的小媳妇儿听此，更是羡慕了，眼睛就没离开过麦花的肚子。
胡婶子却悄悄撇了撇嘴，才四个多月，就能踢人了？她才不信咧！
花婆子两口子一辈子就只有麦花一个孩子，还是个闺女，好多人背地里都说他们家是绝户。
如今麦花怀了孕，又听说肚子里是个男孩，可把花婆子两口子高兴坏了。
秦川是上门女婿，孩子生下来可是跟着他们家的姓呢，这下没人再管他们加叫绝户了吧？
正在这时，一个瘦的有些脱了相的男人远远的就朝着麦花走了过来。
——这人赫然是秦川。
此时的秦川，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哪还有半分刚下乡时的意气风发。
整个人晒得又黑又瘦，一双粗糙大手满是老茧和伤口。
他走到麦花跟前，毫无生气地说道，“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经过大半年“驯化”，秦川在麦花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上门女婿”，姿态放得不能再低，就连大声和麦花说话都不敢。
不，或者说，现在的秦川，日子度日如年，犹如行尸走肉。
毕竟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只要他不听话，麦花可不管什么男人女人，也不管什么脑袋屁股，心情不好了，上来就对秦川拳打脚踢，再也没有结婚之前的热络崇拜劲儿了！
“行了！我知道了。”麦花爱答不理。
秦川有些窘迫，或许是因为麦花在人前的轻视，伤了他的自尊。
秦川的头垂得更低，他怕那些人似嘲讽似怜悯的目光。
“我说麦花啊，你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家秦知青,瞧瞧秦知青瘦的，天可怜见的。”
“我欺负他？哼！他有什么好欺负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啥也不是的东西。”
秦川的头都要垂到胸口了，他的面皮火辣辣的疼。
“呦！麦花，你们家老爷们这鞋，咋还漏这么大一个窟窿？你也不说给补补？！”
“我给他补？我怀着他儿子呢，我哪里还能干别的活！”
秦川穿的是一双黑色布鞋，此时右脚大脚趾的地方已经破了一个洞，大脚趾明晃晃的漏在外头。
秦川几乎无地自容，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跑走了。
“呸！”
麦花吐出最后一口瓜子皮，她刚要和其他人打招呼离开，不远处的山路上便响起突突突的声音。
“啥声音？你们听见了没？”
“听见了！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哎呀，我知道了——”一个婶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这好像是拖拉机的声音，我以前在兴隆裕大队见过拖拉机。”
众人好奇不已，全都抻着脖子往山路上看。
只见远远的，一溜三台不同的车辆正朝着岭山大队人而来。
“快看！真的有拖拉机！”一个婶子眯缝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后惊喜地喊道，“而且越来越近了。”
“还真是，打头的真是拖拉机。只是后边那俩是啥玩意儿？怎么没见过？长得怪里怪气的。”
“是啊，我也没见过，是小汽车吧？”
“不对！小汽车比这大多了，咱们公社不就有一辆吗？跟这个长得完全不一样。还有后边那个——好像是自行车？但怎么是三个轱辘？速度也比自行车快那么多？”
几个妇人议论间，山路上的三辆车子已经快要开到村头了。
胡婶子看着开在最后那辆奇奇怪怪小车上的人影，有些疑惑的说道，“我咋看着后边那辆车上是小杨知青呢？”
“哪呢哪呢？我也看看！哎呀！好像还真是小杨知青！前边那两个也是咱村的，那不是程家老三？”
“对对！就是程家老三，中间那辆车上的，好像是村南头老地主家的狗崽子，他们仨咋混到一块儿去了？”
“不知道啊！”
不过对新鲜事物的好奇立马就盖过了这一话题，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转到那三辆车上去了，没人再提小杨知青为什么会和狗崽子在一起的事？
离的老远，杨柳就看见了胡婶子。
她单手开着小电车，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朝胡婶子打着招呼。
几辆车来到众人跟前停下，众人立马就拥了上去。
“小杨知青？你咋去了这么久才回？”
这可是大半个月啊，今天大队长还嚷嚷着，他们再不回来就要派两个村里人去机械厂问问呢。
“小杨知青，这是拖拉机吧？可真新呢，比我在别的大队看见的要新的多。”
“哎呀，这个是什么车？小杨知青是你开回来的吗？你可真厉害！都敢开车。”
“是呀是呀，小杨知青好厉害！就是这车长得有点怪里怪气。”
“哟！程家老三？你也不差，这都会开拖拉机了？”
一路上程立东都用开的小心翼翼。
没办法，这可是他头一次开拖拉机上道，能不紧张吗？
终于安全到达村里，听见婶子大娘们对他的吹捧，程立东都要“飘”起来了。
“那是！我跟农机站的人学的，两天就学会了呢！”
“程家三小子，这拖拉机是分给咱们村里的？”
“当然！”
程立东的胸脯子挺得高高的，荣耀的不得了。
不过，他也没忘了给杨柳邀功。
“小杨知青不是被县城机械厂请去帮忙了吗！这是县城机械厂看在小杨知青的面子上，奖励给咱们村的。”
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要不是小杨知青，他们大队可得不着拖拉机。
“呦！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村也有拖拉机了！小杨知青不得了，是咱们大队的福星呢！”
“是呀是呀，自打小杨知青来了咱们大队下乡，咱们岭山大队的日子都红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