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灵渊镇压之地,王座之上,‘弑’端坐在此,禁躯先前被九道暗金色锁链穿过的地方,如今已经愈合。
唯有脊骨还有三根锁链没有断裂,不过看这磨损程度,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
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道黑暗虚影出现,看着端坐王座的‘弑’,没有行礼,没有跪下,而是一阵冷笑,仿佛他们之间十分熟悉一般。
“多少个纪元不见,连脊梁都弯不下去了?”
虚影指尖凝成幽蓝利爪,在虚空中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几根锁链倒是养出了你的耐性。”
‘弑’缓缓抬起头,眼瞳里流转着暗金色纹路,像是困在牢笼里的远古凶兽。
他摩挲着王座扶手,指腹擦过凹陷的刻痕,“将恒古星域外界封印打碎,待吾出去,舍弃半分本源又如何?”
“成交。”
黑暗虚影冷笑几声,其影迅速消散。
‘弑’目光微冷,暗金色纹路在眼瞳中疯狂翻涌,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
他猛地攥紧王座扶手,金属质地的王座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凹陷的刻痕中渗出丝丝缕缕的暗金色光芒,与脊骨上未断裂的锁链产生共鸣,震颤声在这寂静的镇压之地回荡。
“待吾脱离这羽灵镇封之地时,定要血洗恒古星域。”
‘弑’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年寒冰的气息。
他抬手轻弹,一道暗金色流光顺着锁链疾射而出,没入虚空之中。
瞬间,空间泛起涟漪,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符文在闪烁,那是他暗中布下的追踪印记。
‘弑’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脊骨上的锁链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暴涨,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惊天剧变。
他缓缓起身,残破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而混沌古神天,帝界之外,无尽黑暗之中笼罩之地,一尊黑暗禁忌睁开双眼,那双眼眸中幽光闪烁。
“哼,‘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么。”
黑暗禁忌缓缓起身,周身黑暗如墨般涌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他伸出枯瘦的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抓,一颗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黑色水晶出现在手中。
水晶内部,无数扭曲的灵魂在挣扎、嘶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恒古星域?”黑暗禁忌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邪异的笑容。
“不过微末尘埃,吹之必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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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城街道。
玄甲卫甲叶相撞声如寒泉击石,腰间斩魔剑吞吐冷光,所过之处街道两侧摊贩纷纷噤声收摊。
半空云层中,七十二架云舟呈北斗之势悬浮,舟上道幡猎猎作响,每面幡上都绘着不同的灵兽虚影。
当首的赤色云舟内,白发道者拂尘轻挥,下方修士立时分为三十六列,靴底踏地竟无半点声响,
唯见衣袂在罡风中猎猎翻卷,如潮水般漫过整条街道。
这是天璇城守军,归于天璇剑宗境内,却能有一定自治权。
如此大动干戈行事,看来还真是出了点问题。
“哎,听说了吗?天璇掌门换人了”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犯了什么过错,然后就……”
话音未落,街角卖茶的老者猛地往铜壶里添了把粗茶,沸水冲得茶叶上下翻涌:
“噤声!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上回几个外来修士私下议论,第二日就被执法堂拎走了,至今生死不知。”
他布满老茧的手攥着茶勺,铜器相击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可这消息都传遍天璇城了。”
灰衣少年缩了缩脖子,往人群里又挤了挤,“说是老掌门在秘境里……”
话未说完便被身旁同伴捂住嘴,两人踉跄着撞翻了路边的竹筐,滚落的山核桃在青石板上骨碌碌地滚进修士队列里。
走在前列的玄甲卫眼神如电,腰间佩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少年面如土色。
好在后方白衫修士抬手制止,轻声念了句“无伤大雅”,玄甲卫才将剑归鞘,继续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行。
围观人群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修士队伍转过街角,才有人小声嘀咕:
“瞧这阵仗,怕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何止大事,天璇剑宗所有精英弟子都被召回。”鬓角染霜的书生往掌心呵了口气,将写满符文的黄纸折成纸鹤,
“前日我在南城门亲眼见着,一位位长老都出现——天璇剑宗这次,怕是要掀翻什么了吧。”
他话音刚落,空中盘旋的纸鹤突然自燃,灰烬簌簌落在人群头顶,惊起一片低呼。
人群尚未从纸鹤自燃的异象中回过神,街边茶馆二楼的竹帘猛地被掀开,戴斗笠的茶客探出身时,檐角铜铃无风自鸣。
“莫要忘了天璇禁令。”
沙哑嗓音裹着茶香飘下,惊得书生手中新折的纸鹤又烧去半角,
而那落入人群中的纸鹤,被一人捡起,随意看了一眼这小玩具,便往天上一丢。
纸鹤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不见。
洛天羽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开时,忽然看到一抹红衣背影从身旁快速穿过。
其要去的方向,便是那街边茶馆。
“那是红叶吧,听闻天璇掌门犯错退位离去,她身为其弟子,估计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吧。”
洛天羽望着那道疾行的红衣,十分自觉转身背道而行,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世间大道还能如此平静,其背后必定有人默默负重前行。
“小羽……”
一声略微带有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洛天羽看向近前所看到的青年,不由得笑了笑,
“苏谦师兄,好久不见。”
苏谦的青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一块淡黄玉佩。
他望着洛天羽身后茶馆方向飘起的淡淡茶香,眼神微愣,随即笑道:
“一起去坐坐?红叶闭关出来后,知道你跑一直想下山找你,可惜事多如此。”
洛天羽指尖微微发僵,目光落在苏谦腰间晃动的玉佩上——那温润的淡黄质地,其上还残留凝结血迹。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异色,轻笑出声:
\"没想到红叶师姐还惦记着我这个不告而别的人,既然如此,那便去坐坐吧。\"
“那便走。”
踏入茶馆时,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二楼雅间里,茶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红叶正倚着窗棂擦拭长剑,红衣上凝结的血渍与剑刃寒光相映,恍若红梅绽于霜雪。
听见脚步声,她淡淡回了一句,
“回来了?”
苏谦将佩剑靠于桌子一角,拉过凳子坐下,“嗯,路上碰到熟人,耽误了点时间,不过嘛,还把小羽带来了。”
“小羽”
红叶这才转过身,看到洛天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小羽,你可算回来了。”
洛天羽笑着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剑上。
那剑上的血,不知是何人之物。
“师姐,你这是……”
洛天羽刚开口,便被苏谦打断,
“先喝茶,这些事以后再说。”
苏谦执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荡起涟漪。
红叶盯着洛天羽,终于缓缓落座,剑鞘重重磕在桌上发出闷响。
茶香氤氲间,洛天羽瞥见她发间沾着的草屑,与记忆中那个总把自己收拾得纤尘不染的师姐判若两人。
\"这碧螺春还是老样子。\"苏谦轻抿一口,目光停留在茶杯上,“不过最近的茶,喝着总带着血腥味。”
“整天与魔物厮杀,所接触的东西,也便带有一丝血腥。”
洛天羽摩挲着杯壁,忽然开口:“师姐,你去羽灵渊了?”
红叶握茶杯的手猛地收紧,茶盏发出细微的裂纹。
苏谦的动作也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你怎么知道?”红叶抬眼,目光如刃。
“我曾去过羽灵渊,那里充斥的气息,我还能分辨出来,而师姐你剑上的血,无非是被魔化的弟子的。”
“不过……”洛天羽语气一转,看向雅间微微掩盖的木门,“能让师姐去羽灵渊,我想,除了其师尊天璇掌门,也没有了吧。”
话音刚落,那扇木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一位白鬓中年男子出现,正是前天璇掌门——齐北山。
不过此时的他,身上气息飘忽不定,看起来十分虚弱,仿佛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一般。
齐北山缓缓走进雅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洛天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小羽,你果然聪慧。”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
“师尊……”
“掌门……”
红叶与苏谦二人纷纷起身,想要去扶持,洛天羽迟疑了一下,也如他们一般起身。
虽说他已不是天璇剑宗的弟子,但齐北山至少是自己的前辈,于情于理,他也不能失了晚辈的礼仪。
齐北山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他自己也缓缓落座,他看向红叶,眼中满是赞许。
“羽灵渊的封印已经没了十之八九,估摸着,某天那尊禁忌就会重获天日,红叶,你与苏谦定要将此事告知当今掌门。”
红叶单膝跪地,剑锋点地发出清越鸣响:\"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
话音未落,齐北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砖上,竟化作狰狞的鬼脸形状。
“师尊,您身上的伤势……”
红叶赶忙扶住齐北山,可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却能感受到一股冰冷之感,就仿佛死人一般。
齐北山摆了摆手,苍白如纸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喉间溢出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
“不碍事,不过是强行抵挡侵蚀所造成的伤势而已。”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青砖上渐渐消散的鬼脸血痕,原本浑浊的双目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红叶,苏谦,你们二人速回天璇主峰,让他们做好准备。”
“师尊……”
红叶还想说点什么,可苏谦一把拉住红叶,摇了摇头,“我们,先行一步。”
苏谦拽着红叶疾步踏出雅间,廊外阳色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红叶挣开他的手,目光灼灼:“你明知师尊伤势蹊跷,为何不让我问清楚?”
“你没看见他袖口的黑雾?”苏谦压低声音,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那是被侵蚀的征兆,掌门……或许要不行了,但如今天璇剑宗人心惶惶,我们这些天之级弟子必须出来镇场面。”
红叶猛地攥紧了腰间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穗在晚风里不安地颤动。
她望着远处天璇主峰方向翻涌的铅云,突然想起师尊教她御剑时说的话:
\"剑要稳,心更要稳。\"
可此刻,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可如果我们现在回去...\"红叶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茶馆中,一道剑鸣裹挟着刺骨寒意冲天而起。
“那道剑鸣……等等,那是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苏谦脸色骤变,反手握住腰间佩剑:“去看看。”
话音未落,两人已转身疾奔,红叶足尖点地跃上屋檐,目光扫过下方街道——茶馆门窗尽数炸裂。
当他们冲破烟尘的刹那,眼前景象令红叶握剑的手剧烈颤抖。
洛天羽的光阴剑正贯穿齐北山胸口,剑身泛着幽古岁月气息,而齐北山则是闭上了双眼,不做任何挣扎。
他——已然死去。
“住手!”红叶御剑俯冲而下,剑光直逼洛天羽后心。
洛天羽侧身避开,衣摆被剑气削出裂口,他望着红叶眼中的震惊与愤怒,没有说话。
岁月幻化剑影,收回他指尖,
红叶的剑悬在洛天羽颈侧微微发颤,剑锋映出她通红的眼眶。
苏谦僵在原地,手中佩剑无力垂落,方才还喧闹的茶馆此刻只剩风声呜咽。
齐北山的尸体缓缓倒下,带起一阵细碎声响。
“小羽……”苏谦喉头发紧,终于打破死寂,“为何?”
“我杀了他,不为什么。”
洛天羽将剑入鞘,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转身时,窗外光线恰好照亮侧脸的血痕,眼神却比剑锋更冷。
红叶突然踉跄后退,佩剑“当啷”坠地。记忆如潮水涌来——师尊教她练剑时掌心的温度,罚她抄经时藏在书页里的桂花糕,还有方才雅间中那道冰冷如死人的目光。
她弯腰捡起佩剑,剑穗缠住指尖,抬头时已将所有情绪凝成寒霜。
可她终究还是沉默了。
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齐北山或许已经活不久了,可归根结底,他还是自己的师尊。
“你走吧,离开天璇城,离开这恒古星域,否则下次,我会忍不住出剑……为师尊报仇。”
洛天羽凝视着红叶布满血丝的双眼,喉结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阳光穿透窗棂,却在在三人之间切割出一道冰冷的界线。
她去羽灵渊救齐北山时,便已经知晓她师尊已经差不多要被完全侵蚀的地步。
可她没有动手,她相信还有挽回的余地,她本着做完要做的事,就去求北天峰主出手。
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红叶趴在破损的窗台边,血红双眼冷冷看着下方远去的白衣身影,眼角中泪水不断落下。
苏谦站在一旁,暗叹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