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金阶,玉色阶砖寒光流转,宛如一柄横亘天地的巨刃,隔断了前朝与天下。
柳映雪独自立于台阶之下,素甲素衣,乌发如墨,眼神冷冽。她一人挡在宫门前,面前是数十名内侍、羽林军、言官、礼臣,层层围压,声声劝阻:“郡主请退!宫廷重地,不可胡闹!”
“胡闹?”柳映雪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直逼宫门之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寒意:“七日之前,我家将军率军出西域,斩十万蛊军、擒毒祖真人、救三州百姓于生灵涂炭——你们口中说的胡闹,倒底是什么?”
一片沉默。
言官群中,一人皱眉出声:“郡主,此非女子可言之事,退下!”
“非女子可言?”柳映雪低笑一声,手按在腰侧长剑之上,“若女子不能言,那这江山谁护过?是谁血里来、骨里去换下的疆土?”
台阶之上,皇城大门紧闭,重重宫墙之中,一道高大人影静立窗后,居高临下冷冷望着眼前这一幕——那是皇帝,眼底带着一丝讥诮:
“好一个敢挡金阶的女子。”
周围羽林军面色紧绷,不敢擅动。柳映雪虽是郡主出身,但此刻身披素甲,气势逼人,谁都不敢轻易逼近半步。
忽而,人群前方一阵动荡,一道修长人影自人群后缓步而来。
“将军到!”
声音落下,萧逸一袭黑袍,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每个人心口上。他手中拭着长剑,衣袍之上残留着未干的尘沙,脸色冷峻,眉眼中透着一股从沙场血路中走出的煞气。
“柳映雪。”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柳映雪回头,看见他的那一刻,眼中的戾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柔光。
“你来得可真慢。”她轻叹一句,嘴角微微挑起,眼神却像是即将落泪。
“我来,”萧逸收起手中剑,望着她,声音平缓而坚定,“是接你入朝堂,不是看你挡风。”
柳映雪看着他,忽然一笑,笑中带着一点讥讽,一点心酸:“可你若倒下,我陪你死。”
台阶上的内侍屏住呼吸,连羽林军都悄然握紧了手中刀柄。
就在这时,皇帝缓缓站起身,广袖扫过玉案,低低一声笑:“好,好一个共生共死。”
“那就看,”皇帝声音冰冷,如同冬夜狂风穿堂,“你们两个……谁先撑不住了。”
金阶之上,皇帝那一声冷笑如同无形利刃,直劈下方。
群臣心头一震,低声交头接耳——
“皇上动了真怒。”
“靖毒使虽有大功,终究只是武夫一介。”
“郡主如此出格,怕是连皇恩也救不了……”
而柳映雪丝毫未退,反而缓缓拔出长剑。她不是为了挑衅皇权,而是——护住眼前的男人。
萧逸却伸手按住她的腕。
“映雪。”他声音不大,却穿透层层人声,直入她心底。
“这是朝堂,不是战场。”
柳映雪偏头看他,眼中仍带着一丝倔强:“可若你倒下,这天下又有谁,敢替你开口?”
萧逸看着她,眼神一瞬间柔和下来。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腕,将剑缓缓按回剑鞘。
“信我。”
柳映雪怔了一瞬,终究松手,将剑归鞘,静静退到他身侧。
萧逸收敛神情,抬首望向皇阶之上那道身影。
“陛下。”他拱手低声,语调平淡而冷静,“臣七日血战,斩十万蛊军、擒毒祖真人、平定三州。此番回朝,不求功,不求赏,只求一问——臣护国安疆,何罪之有?”
皇帝未言。
一侧,王国司马缓步走出,温和一笑,声音如玉:“靖毒使守国有功,自无罪。但天下人言,功高震主,未免令人忌惮。臣以为,主不问罪,是恩。”
话音落下,群臣齐齐颔首,朝堂气氛骤然微妙。
柳映雪眼神微冷,刚欲出声,萧逸却缓缓抬手,示意她不要言语。
“司马之言,臣受教。”
他目光淡淡,扫过王国司马,微微一笑:“可若天下之主,以恩封功,以忌镇将——这天下人,又当如何自处?”
一句话,震得朝堂上竟是一瞬安静。
皇帝眯起眼,慢慢抬手,指节敲击御案,发出沉沉的声响:“萧逸,你这话,是要朕,如何听?”
“臣不敢。”
萧逸低首,却仍带笑意:“臣,只求陛下明心,不问臣之过,不压臣之功,不逼臣之命。”
皇帝眼神一冷。
皇帝指节在御案上缓缓敲了三下,身后的太监不敢喘气,满殿群臣屏息以待。
“好,好一个‘不问臣之过,不压臣之功,不逼臣之命’。”皇帝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寒意,眼底笑意消散,周身竟隐隐透出帝王杀气。
柳映雪侧目盯着萧逸,眼神紧张,指尖微微收紧。
萧逸却只是缓缓抬眼,双目如冷剑般直视御座上的帝王:“臣,随时听命。”
皇帝轻笑,缓缓起身:“随时听命?你倒是好气魄。”
他一步步走下金阶,龙袍曳地,宫靴踏得殿中瓷砖声声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群臣心口。
“萧逸,七日前,你在西北擒敌斩将,一战定国。我赐你靖毒使,封你辅国将军,是因你能平乱。”皇帝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威压,“可今日,你带着兵心归朝,带着百姓歌功,带着民间立碑——这江山,到底是谁的?”
殿中无人敢接话。
柳映雪却心口一震,下意识往前半步,立刻被萧逸一把拉住。
“别动。”萧逸低声。
皇帝定定看着萧逸。
“臣不敢问天下谁主,”萧逸低头,声音不卑不亢,“只敢问一句——若臣倒下,谁再替陛下杀敌?”
话音落下,殿中死寂。
皇帝冷笑了一声,蓦然转身,袍袖一甩:“传旨——靖毒使萧逸,留京候旨,兵权归营,安北、靖南两镇暂封三月,待朝议再决。”
“谢陛下。”萧逸微微低头,神情平静如水。
而柳映雪猛地松了一口气。
待圣驾退去,满殿人群散去时,柳映雪才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险?”
萧逸转过身,望着她,忽然笑了:“那你怕了吗?”
柳映雪凝视着他,片刻后,轻轻一笑:“我怕你不让我陪你。”
谢玄从殿柱后探出头,忍不住捂脸:“天呐,连陛下面前都能秀……”
柳映雪一剑横出:“再说一句,我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