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坊内,暗流涌动。
和津国的事情压在心头,林琉璃未敢有片刻松懈。琉璃坊的生意日益扩大,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这不是技艺上的难题,而是人。
琉璃坊招募了一些新学徒和帮工,以应对不断增加的订单。这些新人带来了活力,但也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老员工们在琉璃坊待了多年,自认为功劳苦劳都有,对新来的颐指气使,使唤起来毫不客气。
“小张,把那个模具搬过来!快点!”这是老师傅王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新来的小张应了一声,快步去搬。模具很重,他身体晃了一下。另一个老帮工在旁边看着,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毛手毛脚的!”王诚哼了一声。
小张咬了咬牙,没说话。他心里憋着气,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几个新来的学徒私下里抱怨,说老人们仗着资历欺负人,活儿都往他们身上推,还不教真东西。
这些议论传到了林琉璃耳朵里。她起初以为是小摩擦,年轻人和老人总有代沟。但抱怨越来越多,甚至影响到了琉璃坊的整体气氛和工作效率。有几个新学徒因此萌生了退意。
林琉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琉璃坊要发展,需要新鲜血液,也需要老员工的经验传承。内部不稳,如何应对外部的挑战?尤其是和津国的事情,让她更加警惕。一个团结的琉璃坊,才能抵御风险。
她在书房里踱步,思考对策。直接干预可能会引起老员工的反弹,觉得她偏袒新人。置之不理,问题只会越来越大。必须找到一个公平且有说服力的方法。
她决定召开一个全体员工大会。地点就在琉璃坊的宽敞院子里。那天下午,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聚集在一起。老员工们站在一起,新人们则显得有些拘谨,远远地站着。
林琉璃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她没有先谈论生意,而是讲了一个关于琉璃烧制的故事。
“烧制一件琉璃,需要多种材料,沙子、苏打、石灰石,比例要精确。还需要火,火候的掌握是关键。更需要吹制的人,塑形的人,打磨的人。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每一个人都重要。”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平静而有力:“琉璃坊就像一个炉窑,我们每个人都是炉窑里的一部分。老材料是基础,新材料带来变化。火候要稳,不能忽冷忽热。吹制、塑形、打磨,每一个位置都需要有人,而且需要做好。”
“最近我听到一些声音。”她直接切入正题,“有人觉得自己在琉璃坊时间长,就高人一等。有人觉得是新人,就受委屈。”
王诚等几个老员工的脸色变了变。新人们则抬头看向林琉璃。
“琉璃坊走到今天,靠的是在座每一个人的努力。老员工有经验,有传承,这是琉璃坊的根基。你们教会了新人技艺,教会了他们规矩,功不可没。”她先肯定了老员工的贡献。
老员工们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但是,”林琉璃的语气转为严肃,“经验不是欺压新人的资本。传承不是颐指气使的借口。琉璃坊是一个整体,不是分成了老人和新人两个阵营。”
她看向那些老员工:“你们想想,你们刚进琉璃坊的时候,是不是也什么都不懂?是不是也需要有人教,有人带?如果那时没有人愿意教你们,没有给你们机会,就没有今天的你们。”
她又看向新人们:“新来的学徒和帮工,你们带来了新的活力,新的想法,这是琉璃坊需要的。但你们也要尊重前辈,学习他们的经验。技艺的精髓,很多时候藏在那些看似重复的动作里,藏在老师傅们多年的心得里。”
“琉璃坊的规矩,是用来约束所有人的,不是用来分等级的。”林琉璃说,“从今天起,琉璃坊要立下新的规矩。所有员工,不论资历深浅,一视同仁。工作分配要公平,学徒教导要尽心。欺负新人、推诿责任的,轻则训诫,重则离开琉璃坊。”
她目光锐利:“这不是威胁,这是为了琉璃坊的长远发展,也是为了在座各位的饭碗。琉璃坊好了,大家才能好。内部不合,只会让琉璃坊走向衰败。”
“同时,我鼓励新老员工相互学习。”林琉璃放缓了语气,“老员工可以学习新人的思路,新人可以学习老员工的技法。琉璃技艺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需要创新,也需要传承。只有这样,我们的琉璃才能越做越好。”
她宣布了一些具体的措施,比如设立师徒互评制度,建立意见箱,定期进行内部沟通等等。规章制度一条条宣布出来,清晰明确。
会场安静下来。老员工们面面相觑,新人们则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林琉璃的话,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但态度坚决。她既肯定了老员工的价值,也为新人撑腰,更重要的是,将个人行为上升到了琉璃坊整体利益的高度。
会后,气氛明显有所不同。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至少公开承认并处理了这个问题,让矛盾浮上了水面,而不是在暗中滋长。
王诚找到林琉璃,神情有些复杂:“坊主,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新来的不懂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林琉璃说,“如果规矩不合理,或者执行不公,那规矩本身就有问题。王师傅,你们是琉璃坊的老人,我信任你们。但信任是相互的。你们要以身作则,给新人做榜样,而不是让他们心生畏惧。”
王诚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新来的小张在角落里偷偷看了一眼林琉璃。他觉得心里压着的石头轻了一些。
林琉璃知道,这只是开始。管理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制作琉璃,她只需面对材料和火。管理琉璃坊,她要面对人心。人心比琉璃更难琢磨,也更易碎。
她坐在书房里,揉了揉眉心。外部有和津国的威胁,内部有员工的矛盾。哪一件都需要她费心。萧奕说得对,牵涉可能比她想的要大。不仅仅是琉璃技艺本身,更是支撑技艺的人,以及人组成的这个坊。
她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感到一种疲惫,但也有一种责任。她不能让琉璃坊垮掉,无论是被外部势力渗透,还是被内部矛盾瓦解。
她站起身,走到琉璃坊的炉窑边。炉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她的脸。火光温暖,但她心底的警惕没有放松。高桥贤人,和津国,琉璃坊的内部。每一环都紧密相连。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