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沐盯着远处祭坛上晃动的白旗,紧咬嘴唇。薛梦瑶……那个靠着取她的血十八年才苟活下来的薛家嫡女,为了传说中的凤命,不惜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如今更成了双手沾满童血的刽子手。
还有那个年轻天师,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里,藏着阴冷的算计。
她以为放下仇恨便能换得安宁,却不想这世道偏要将她逼上绝路。
“阿沐!”萧珩拉住她剧烈颤抖的手腕,“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发丝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我答应过徐姐姐,要护徐砚周全!”话音未落,她已踉跄着扑到尤简阳面前,攥住他玄袍的衣角,“你怎么能只说无能为力,我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求你救救他。”
尤简阳被她晃得后退半步。
“我也不忍心用孩童祭祀,更不愿见到徐砚殒命,但是我确实已经尽力了。”
“若现在被当做纯阳童子的是殿下您自己的儿子呢?您还能说‘无能为力’吗?如果是青瑜姑娘呢,你还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吗?”
尤简阳瞳孔骤缩,仿佛被人狠狠扼住喉咙。青瑜……
他猛地推开薛清沐,踉跄着撞在槐树上,树皮刮破了手背,却浑然不觉。
“够了……”他声音嘶哑,望着薛清沐通红的眼眶。
尤简阳捏着眉心,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嵌进皮肤里。他自认对徐砚已算仁至义尽,可偏偏薛清沐,挑动了他最不堪触碰的那根神经。
“青瑜的事,不是你该提的。”
薛清沐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那轮廓,那眼神,像极了记忆里那个笑靥明媚的女子。尤简阳的心猛地一抽,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被人硬生生撕开。
“若今日要被送去祭祀的是青瑜,”薛清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会像现在这样,说一句‘尽力了’,然后看着她去死吗?”
空气瞬间凝固。尤简阳猛地抬眼,眸色如冰。他当然不会。如果是青瑜,他会掀翻这规矩,会踏平这祭坛,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她活着。可那是青瑜,是他放在心尖上,早已化作心头血的人。而薛清沐,不过是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
“她已经死了。”尤简阳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苏沐,你很像她,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用这张脸,去冒犯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薛清沐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楚与怒意,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去刺痛他。
“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时,眸中已没了方才的试探,只剩下决绝,“三皇子,我只要你告诉我,徐砚被关在哪里。”
她的语气平静得过分,甚至带着一种“我自己会解决”的孤勇。尤简阳怔住,看着眼前这张与青瑜重叠的脸,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胸腔里那股因“青瑜”二字燃起的烦躁,莫名地掺杂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自己会想办法。”薛清沐重复道,眼神坚定如铁,“你只需要告诉我地方。”
尤简阳看着她,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了另一个不顾一切的灵魂。而这一次,他知道,他无法再用“尽力了”来搪塞。
尤简阳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远处祭坛地牢的方向。那里黑压压的守卫如铁桶般将地牢围得密不透风。别说薛清沐一个弱女子,便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也未必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你知道了又如何?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祭坛内外三层守卫,十二处暗哨,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闯不进那地牢半步。
薛清沐攥紧了衣袖,指节发白。她知道尤简阳说的是事实,可她不甘心。
况且,尤简阳继续道,语气近乎冷酷,即便你真能救出他,也逃不出京城。城门早已戒严,每一条街巷都有巡防营的人,你们能躲到哪儿去?
薛清沐咬紧下唇,胸口剧烈起伏。她当然明白这一切有多难,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徐砚成为祭品。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这些。她抬眸,眼底烧着一簇倔强的火,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有能力阻止,却选择袖手旁观,三皇子也太过冷血了。
尤简阳神色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他何尝不想帮她?可他的身份、他的立场,早已将他困在枷锁之中。
苏姑娘,他嗓音微哑,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愿。
可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必须去做。
徐砚在祭坛地牢……今夜亥时守卫轮换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或许……你们能有一线机会。
薛清沐眸光骤亮,指尖微微发颤,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郑重道:多谢。深深福了一礼便跟萧珩坐着马车离开了祭坛。
影锋躲在一旁的大树上,看到了几人谈话的全过程,着急的直想从树上跳下去。
“主子明明……”影锋喉头滚动,昨夜三皇子在书房摔了玉镇纸,朱砂笔在草拟的救援密信上戳出破洞,十日前三皇子入宫时,皇帝那老家伙阴恻恻地说“祭祀关乎国本,谁敢妄动,便是与天争”时,三皇子攥碎了袖中玉佩。
三皇子还亲自草拟计划,打算救孩子们出去,可是就像他刚说的,就算将人救出了,也难以逃离京城,更何况这祭坛守卫的各人马中,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的眼线,三皇子根本无法轻举妄动。
可现在,苏姑娘指责三皇子“没有尽力”,说他冷血,实在是太过冤枉。
影锋隐在暗处,眉头紧锁。更令他想不通的是——三皇子手握兵权都救不出来的人,将消息透露给苏姑娘和萧公子救人,这不是平白让她们涉险吗?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对啊,萧家不是有那个吗?有了那个也许可以三皇子定是想到了这个才告诉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