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子声音不轻不重,刚好两个人能听见。
他语气掺杂长辈的提点,“别总顾着外头的事,有些缘分是老天给的,枕边人才能陪你走到最后。”
温穗维持着得体笑容,心里没什么想法,转过头,就撞进陆知彦平静无澜的眼底。
他仿佛没听出霍老爷子话中深意,自然地接过话头:“霍爷爷说的是,但她确实帮了我不少忙,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她来认认人。”
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陆知彦口中的她指的是秦羽。
温穗脸上的笑瞬间僵了僵。
他这话,跟当众打她脸有什么区别。
霍老爷子脸色微沉,拐杖重重敲地,“胡闹!”
陆知彦冷淡垂眸,嗓音听不出喜怒,“您会知道她的好。”
那声好刺激的霍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花白胡子抖得不成样子。
他算是看着陆知彦长大的,真心盼望他好,才会提点他几句,别让他因为私欲犯错。
可陆知彦就跟自己那个叛逆的小孙女一样,只会惹他生气!
他指着陆知彦,又看看身旁神色自然,仿佛早已习惯的温穗,气得直接拽起余元朔,“我这把老骨头管不动你们了!老余,咱走!眼不见心不烦!”
说罢拂袖而起,直接离席。
温穗一愣,随即没空去管陆知彦的态度,赶忙跟上去道歉。
明明是他惹出来的烂摊子,却让她收拾。
但不收拾,霍家那边如果追究,倒霉的也是她。
寿宴散场时已经是深夜,温穗默不作声坐进陆知彦的车。
应付老人其实是件很累的事,尤其是霍老爷子这种听惯奉承的,她说再多好话,都不如一开始就顺着人家心意来。
她轻轻揉捏眉心,累得不想说话。
城郊公路的灯在车窗上拉出细长流光,她刚闭眼准备假寐一会,陆知彦手机就响了。
陆知彦瞥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时语气不自觉放软几分:“怎么了?”
温穗听不见对面的声音,却能从陆知彦的态度里猜到是谁。
连霍老爷子都敢怼的人,对秦羽却格外的耐心。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倒退的树影,没注意他电话什么时候挂断。
等她反应过来,是陆知彦声线疏冷薄情地让她下车。
温穗看着外面荒僻的路段,夜色浓稠得化不开,连路灯都昏暗些许。
“这里很难打到车。”她声音染上疲惫,懒得与陆知彦多纠缠,“往前开一段,到有加油站的路口放我下去。”
陆知彦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冷硬的下颌线。
没应声,往前开了半公里,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车窗降下时,夜风卷着野草气息灌进来,温穗解开安全带。
门关上的声响在寂静郊外显得清晰。
她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尾灯消失,引擎声渐远。
荒风掀起她的旗袍下摆,远处偶尔有货车灯光掠过,转瞬又陷入黑暗。
温穗裹紧外套,沿着公路往前走,高跟鞋踩在碎石子上发出细碎声响。
仰头望向夜空悬挂的明月,墨色长发被风扬起拍打着脸颊。
她下意识眯起眼,月亮在眼里变得模糊,抬手将乱发捋到耳后,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温峥。
电话刚响一声,对面就接通了。
温峥懒洋洋的音调透过听筒传来:“散场了?”
“城郊公路,来接我,”温穗踢开脚边随时,“陆知彦把我扔这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随即爆发惊呼:
“什么玩意?他把你扔路边?我说你俩能不能学学正常夫妻——”
“温峥,”温穗打断他,略微不耐道:“闭嘴,先来接我。”
“行行行,”温峥恢复正经,“发个定位,马上到。”
差不多两个小时,一辆吉普赛急刹在路边。
温峥下车时,正看见温穗蹲在路基旁,伸手揉着脚踝。
他双手环胸往她面前一站,眼神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哟,陆少夫人这是在接地气?”
温穗拒绝搭理他的调侃,冲他伸出手,“扶我。”
温峥这才注意到她红肿的脚踝,有点破皮,眉头皱了皱,“你脚怎么了?”
“崴了。”
搭着他的手站稳,她一瘸一拐地往车的方向走。
温峥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嫌弃地嘟哝一句:“逞什么强,让你安静等着就等着,干嘛非要自己走?”
温穗沉默。
郊外太黑太远,连他开车过来都要两小时,她想早点回去,就慢慢走着,哪曾想会崴到脚。
或许陆知彦没有半路将她扔下,她连这点伤都不用受。
“多灾多难。”
刚上车,温峥边导航医院边吐槽:“你头上伤才好,脚上就又来,实在不行你去找个庙拜拜,去去晦气。”
临海几个城市都有点迷信,港城四面靠海更不例外。
他是诚心劝的。
温穗心领他的好意,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倒霉,淡声道:“明天就去,要不要一起?”
“可以啊,”温峥爽快答应:“顺便叫上阿筠,不过你脚真的没事?”
“嗯。”
到了医院,找骨科医生帮忙正了下骨,红肿瞬间消退。
温穗站起来活动,确认没影响,开两支擦皮外伤的药便和温峥打道回府。
刚踏进公寓玄关,她手机铃声响起。
屏幕闪烁着顾辛华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猜到什么,按下接听键。
顾辛华略显威严的声音传出:“穗穗,跟知彦一起回老宅。”
果然。
霍老爷子寿宴上的闹剧,还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她压下倦意,应道:“好。”
挂了电话,温穗连外套都没脱,又匆匆下楼。
温峥探出头问她:“怎么刚到家又走?”
“奶奶叫我回老宅,你送我过去。”
温穗摆了摆手,人影消失在电梯里。
温峥满脑袋问号,却只能赶紧跟上。
车上她给陆知彦发消息,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她也没有继续。
老宅客厅里,顾辛华端坐主位,闭着眼睛缓慢盘动佛珠。
温穗环视一圈,不见陆知彦的身影,就知道陆知彦可能根本没看到消息。
她抿了抿唇,楼梯拐角忽地传来一声嘲讽刺耳的笑。
沈明珍旅游结束刚到家,妆容精致的面庞掩不住刻薄,“哟,这不是我们大忙人吗?舍得回家看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