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开在床榻之前，余光照亮了木桌的半角。
林月站定，微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边身子亮，另一边是她的灰暗的影子。
“大郎，该喝药了。”
对面的声音轻而冰冷道：“滚。”
听此，林月转身迈开脚，将碗当的一声放桌上，回来，伸手便撩开一边麻帐，吴恙那充满怒意的眼神便射了过来。
“药还是要喝的，我扶你起来。”
俯身将他托起。
“你干什么！滚开，别碰我，娘！……”
门外的苏氏听到儿子的喊声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想推开门，但手上推门的动作停住了，她在门外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里边的动静。
林月使出吃奶的力气捣鼓一阵终于把他拖了起来。
林月把药端了过来，舀起一口怼到他嘴边，吴恙紧闭着惨白的嘴唇，倔强地偏过头去。
她也不急躁，就像检查自己的代码漏洞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她有足够的耐心去耗。
僵持了一刻钟。
林月换了只手。
僵持了两刻钟。
林月又换了只手。
僵持了半个时辰，想到来此目的，林月深呼吸道了句。
“之前是我态度问题，见谅。”
吴恙“和善”的眼神立即射了过来。
林月继续道：“你想在这黑暗无光的屋子里待一辈子吗，还是治好身体去外面看看这世界？”
“我可以帮你。”
见他没什么反应，林月目光落在碗上：“药凉了，我去热热。”
那身影离去，许久，吴恙垂下眼睑。
林月将药热好后端到他面前，道：“趁热喝吧，我加了糖。”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又能怎么帮我？”
“我去学医。”
“你。”他轻哼了声，“区区一女子。”
“女子又如何？你娘不照样独自养了你几年。”
吴恙顿了顿，道：“自古医学家传，你又有什么能耐。”
“人总不能被困难打倒，迈出去才会有第一步，你除了信我没有其他选择。”
吴恙沉默了半晌，看着对方脸上的淡漠和认真，或许是心存幻想，他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林月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回了句，“我没学过医术，不知道。”
吴恙沉默了，林月见状道出了她的目的：“你娘说你识字，明天便教我认字吧。”
吴恙不言，没有任何表示，说明答应了。
见他喝完林月拿碗走了出去，把这件事告诉苏氏，家里的活总要有人做，苏氏神色担忧，但她是个耳根软的性子，最终在林月的劝说下点头同意。
于是林月便每日拿着吴童生留下来的书找他认字，这里的字看着和前世的繁体字有些不同，但都是方体字，由象形字演变而来，字形大体相似，稍微对比就能分辨出来。
因此她的学习进度也是飞快，经过一点，仅是半个月便将七八本启蒙书的字认全，但在吴恙那的进度是半本书都不到，样子终是要装一下，毕竟夏丫不识字。
每当药喝完，林月便去找陈大夫拿药，林月曾拿山上采下的药草去问有什么功效，吃饭的本领陈大夫避而不谈。
多次如此，于是林月干脆开始了她的求医之旅。
“陈大夫，请您教我医术吧！”
陈大夫烦得不行，每次都气得首冒火，这简首是抢人饭碗！
“老夫这身医术是祖传的！祖传的！是要传给我儿子，传给我孙子，一首传下去！”
见陈大夫如此执着，林月移开目光，看向那个正在捡药的药童身上，这药童就是陈大夫的孙子。
陈大夫六十高寿，时日无多，与他学医确实有中道崩殂的可能，这个童子就不错，十来岁年纪轻轻，只是火候还不够，不过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反正吴恙那边她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帮他治好。
“看什么看？”陈大夫瞥了眼自家孙子那熟透的红脸，挡住了林月的目光，“你一妇道人家盯着外男看，清白不要了？”
“清白自在心中。”林月抬头看向陈大夫，“陈大夫，您就教我吧！我保证不在这儿开医馆，不抢您家饭碗。”
“你还想抢老夫饭碗！走走，出去……”
林月又被轰了出来，她拎着药道了句“下次再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偷人饭碗仅凭赤诚之心是不够的。
林月回到吴家，翻出了那吴童生的遗物，糙纸，用剪刀剪成一个个小纸片，拿着自制炭笔便画了起来，一个圆，几条棍，小曲线，一个个摆着各种姿势的小柴人便跃人纸上。
她画的是他们公司程序员的早操，都是稳重的成年人了，不适合年轻人的蹦蹦跳跳，于是他们选择了适合老年人的太极拳，从八段锦到二十西式，再到五十六式，练熟了就下一个，既能修身养性、强身健体，也可早一步熟悉老年生活，做走在前头的卷王。
林月抬手打了个响指，她的太极拳火柴人版画好了，翻开第一页，火柴人摆着动作，旁边还配有呼吸法，按照陈大夫的说法，这个世界有轻功，不知道是否可以修炼出内劲来。
尚未可知，但不妨碍她每日早晚感受几遍。
林月将小纸片用线缝成册，看着剩下的纸张，她画了个简略手翻版，缝成册，从底开始翻页，随着页片快速翻动，小柴人混元桩起势动了起来，翻到最后一页，再从另一边开始翻，衔接上一个姿势。
林月拿着小册子去了吴恙那儿，一进门就感到闷热，她没有把门关紧，给门留条缝儿，向前走去，拐了个弯去打开窗，也留了条空隙。
吴恙平时是苏氏在照顾，苏氏还打理后院的菜地和家务，林月则负责那五亩薄田，前天卖了一块地，七两银子，剩下西亩，地里种了庄稼，每隔几天她便用吃的带着村里半大的孩子去打理，庄稼情况还算过得去。
林月看向那半躺在床边的吴恙，他静静地靠在榻上手旁边是一卷书，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听到脚步声近，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吴恙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林月把那小册子递过来，“给。”
吴恙低眉垂眸看去，见那是用麻线装成册的小本子，纸张翻动，那简陋的笔画小人动了起来。
“这功夫曾见陈大夫练过，我画了下来，算是你教我识字的谢礼。”
吴恙微抬手，接过了小本子，触感依旧冰凉，林月得出了诊断。
病情稳定。
虽然她还不是会治病救人的大夫，但在她决定走上这一条道路开始，她就是大夫了。
她很有自觉。
把册子给了他后，林月去了后院，后院筛子上放了她自个采的药草，其中大部分都是吴恙需要的，有些药需要炮制改变药物的升降沉浮，降低毒性改变药气等，她不懂得炮制方法。
她知道的仅有晾晒，火制，水制。
参考炒菜，水制，用水或其他液体，方法有浸泡，漂洗，闷煮等，水有清洁软化作用，那么大致作用便是清洁药物，降低毒性，软化，微调药性。
火制就是翻炒，猛火煅，伴着炒，包着烧，火可使药物脆化，升华，化反，那么便是粉碎药材使其充分发挥药性，缓和药性，降低毒性等。
林月看向那筛子中的九层风截片，用手捋了捋，己经晒干了，这是她上山时挡道当杂枝砍的，一劈下去便见那鲜红的圈，不一会儿便渗出血了，给她吓一跳。
因为截面看着有些眼熟，她便仔细瞧了下，像吴恙喝的一味药，那汁液浓郁还散发着香气，气味也像，不过这个与之相比浓多了，她观察周围也发现了几颗。
拿去给陈大夫看，才确认了，这药山里多得是，但人们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因为红色的汁液避而远之，也就她什么都敢碰。
问什么功效，不答。
她挖的品相好，陈大夫三文钱一斤收，卖了二十多文。
回去的路上林月猛然发觉，这不就是鸡血藤吗？补血舒筋活络，可炖煮熬汤入药，女人月事补品，同事还曾和她聊过呢。
这古代，想要偷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