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只存在于书本上的、深奥的物理和化学原理，被他用最通俗、最生动的语言一讲，仿佛都变成了触手可及的、有趣的故事。
工人们听完课，再回到车间里看那些机器图纸，感觉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战士们听完课，对步枪的射击原理、手榴弹的爆炸威力，也有了更科学的认识。
一时间，“李先生”这个名字，在整个云岭根据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知道，军部来了个了不得的“洋博士”，不但能带着大家造好枪，还会讲很多闻所未闻的“新学问”。
但对于林默而言，这些都只是“副业”。他真正的重心，始终放在小河口的修械所。
那套从德国运来的生产线，经过他和小河口全体工人的日夜奋战，己经初步安装调试完毕。
崭新的车床、铣床、钻床，在仓库改造的厂房里一字排开，散发着冰冷的、令人心安的工业气息。
然而，当真正的试生产开始时，新的难题，也随之而来。
“不行！还是不行！”
锻造车间里，修械所的老所长，人称“老铁钳”的钱师傅，正举着一块刚刚经过淬火处理的枪管钢材，对着光仔细地端详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二^8·看\书-网\ ′已?发`布/最*薪¨彰+截*
“李总工，您看，”他将钢材递到林默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躁和无奈：“按照您给的那个德国配方，咱们加了碳，加了锰，也严格控制了淬火的温度和时间，可这炼出来的钢，要么是太脆，一敲就断；要么就是太软，韧性根本达不到造枪管的要求！”
林默接过那块泛着暗淡光泽的钢材，用手指敲了敲，又放到车床的硬度计上测试了一下，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问题，出在了原材料上。
他们目前能找到的，只有一些从民间收集来的、成分复杂、杂质极多的废旧铁轨和农具。
用这些“大杂烩”当原料，即便有再先进的配方，也很难炼出合格的特种钢材。
“土法炼钢的炉温上不去，很多有害杂质，比如硫和磷，根本无法彻底去除。”林默沉声道：“这就导致了钢材的性能极不稳定。”
“那……那可咋办？”老铁钳急得首搓手：“总不能让这些宝贝机器，都成了摆设吧？！”
周围的工人们，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写满了焦急。
林默没有说话，他围着那座用砖石和黄泥砌成的、还在冒着热气的土高炉，来回踱步，脑海中，系统里关于【基础冶金与材料学】的知识，正在飞速地运转、组合。!1+3¨y?u?e*d*u_.`c+o￠m!
他知道，在没有焦炭、没有高纯度石灰石、没有现代化验设备的情况下，想一步到位炼出克虏伯钢，是绝无可能的。
他必须……另辟蹊径！
“钱所长，”林默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我们有没有……石灰石？就是咱们盖房子、砌墙用的那种青石。”
“石灰石？有！后山多的是！”老铁钳连忙点头。
“好！”林默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我们可以在炼铁的过程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经过煅烧的石灰石作为熔剂！它可以和铁矿石中的二氧化硅等酸性杂质发生反应，生成炉渣，浮在铁水表面，这样就能起到初步的除渣作用！”
“另外，在出铁水的时候，我们可以尝试用‘多次精炼法’！将铁水反复地熔炼、氧化，每一次都撇去上层的浮渣，虽然会损耗一部分铁水，但留下来的，绝对是‘精华’！”
“还有，在锻打的环节，我们可以采用‘千层钢’的古法！将钢材反复折叠、锻打，将里面的杂质和气泡，一层层地‘挤’出去！这需要……力气最大、也最有耐心的好把式！”
林默一连串的“新名词”和“新方法”，让老铁钳和周围的工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他们很多都听不懂，但他们能从林默那充满自信的语气和清晰的条理中，感受到一种……希望！
“好！就按李总工说的办！”老铁钳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我这就带人去后山采石！锻打的活儿，交给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抡得动大锤！”
“钱所长，”林默又补充道：“我需要一个助手。一个……手最稳、心最细的年轻人。”
他知道，接下来的很多关键工艺环节，都需要极高的精准度和耐心，他需要一个能完全领会并执行他意图的“关门弟子”。
老铁钳闻言，想了想，朝着车间角落里一个正默默地、专心致志地用锉刀打磨着一个零件的、身材瘦削的少年招了招手。
“小石头！你过来！”
那少年抬起头，他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六七岁，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和专注。
他看到所长叫他，便放下手中的活计，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
“李总工，这是我们所里最能吃苦、也最肯钻研的小子，叫林石头。”老铁钳介绍道：“他爹娘，都是在三年前，被小鬼子给……唉。这孩子，打那以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一门心思就扑在学技术上。您看……行吗？”
林默看着眼前的“闷葫芦”少年，看着他那双因为长期和铁器打交道而布满细小伤口、却依旧灵巧无比的手，看着他那双虽然沉默、但却充满了对技术渴望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行。就他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修械所，都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这场“炼钢大会战”之中。
林默带着林石头，几乎是吃住都在了高炉和锻造车间旁边。
他手把手地教林石头如何控制炉温，如何判断铁水的成色，如何计算熔剂的配比……
而老铁钳，则赤着膀子，亲自抡起八磅重的大锤，带领着几个最强壮的工人，将一块块烧得通红的钢材，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汗流浃背的折叠锻打！
“铛！铛！铛！”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在小河口的上空久久回荡，如同在为这个不屈的民族，奏响着最雄浑的战歌！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和尝试之后，三天后的一个傍晚。
一块经过了全新工艺冶炼和锻造的枪管钢材，被送到了林默的面前。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均匀而深邃的暗蓝色，表面上，还隐隐能看到如同流水般、细密而漂亮的折叠纹路。
林默将其放到硬度计上，又用卡尺测量了各项参数，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成了！”
这两个字，让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