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兵工厂的生产己经走上了正轨，青霉素的研制也取得了初步的成功，而那份关于“一号作战”的、更宏大的使命，还在远方等待着他。
在离开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想把自己脑海里那些宝贵的知识，尽可能多地，留给这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红色土地。
这一天，他将自己关在了“一号实验室”里，整整一天一夜。
他将青霉素从菌种培养、液体深层发酵、到最后过滤提纯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都用最浅显、最首白的语言，仔仔细细地写了下来，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青霉素土法生产工艺手册》。
他知道，以根据地目前的条件，想要大规模量产是不现实的。
但他建立的这套流程，只要严格执行，就能保证每月都有一些极其珍贵的、小批量的产出。
这些微弱的“生机之光”，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从死神手里，抢回一两个像张大彪团长那样宝贵的指挥员的生命。
他将手册郑重地交到了李梅的手中。¨x~x,s/w!k_.¨c¨o·m!
“这里面，记录了所有的技术细节。”林默的表情异常严肃：“记住，无菌操作，是重中之重！每一步，都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我相信你们，能把它做好。”
“李先生……您……您要走？”李梅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充满了不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林默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
第二天，林默又一头扎进了轰鸣的修械所。
他没有再参与一线的生产，而是带着林石头，将兵工厂里每一台德国机床，都进行了最后一次全面的检修和保养。
他一边动手，一边将每一个部件的维护要点、常见的故障排除方法、以及安全操作的注意事项，都掰开了、揉碎了，详细地讲解给跟在身后的林石头和几位老师傅听。
“……这个主轴承，每隔一百个工时，必须加一次润滑油，不能多也不能少……”
“……如果听到车床发出这种‘咔咔’的异响，不要慌，立刻切断电源，检查一下是不是传动齿轮的啮合出了问题……”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经验，都倾囊相授。_优\品~晓·说+蛧? `首,发￠
他还熬了好几个通宵，将毛瑟98k步枪、新式手榴弹、乃至那几款特种弹药的全套生产图纸和工艺流程，都重新进行了细化和标注，整理成册，交给了“老铁钳”钱所长。
“钱所长，我走了以后，这里就全靠您了。”林默郑重地说道。
“李总工，您放心！”老铁钳这个倔强的山东汉子，此刻也是虎目含泪，他重重地拍着胸脯：“只要我老钱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这些宝贝机器，停下一天工！”
……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林默没有去修械所，而是留在赵大娘家，陪着她，吃了一顿简单的、却又充满了离愁别绪的晚饭。
“大娘，我明天……可能就要走了。”林默低声说道。
赵大娘纳鞋底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舍，但她还是强笑着说道：“走？好啊！好男儿志在西方！肯定是军部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你放心去，家里……家里有我呢。”
她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包，塞到林默手里。
“这是……这是大娘给你纳的两双新鞋垫，还有煮的几个鸡蛋。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要……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默握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布包，只觉得喉咙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娘，”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等打跑了小日本，中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啥样子？”赵大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格外温暖和明亮：“俺不知道啥大道理。俺就想着啊，等胜利了，俺们这些穷人，就都能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房，娃娃们都能上学堂，不用再挨饿，不用再受人欺负……俺家铁牛，也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娶个好媳妇，俺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喽！”
她的期盼，是那样的朴素，那样的真实。
林默听着，心中那份因预知历史而产生的巨大悲痛，再次翻涌上来。但他只能将这一切，死死地压在心底。
他站起身，对着赵大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娘，您放心。您说的这一天，一定会来的！我向您保证！”
……
夜里，他去了那个由仓库改建的“科普夜校”。
这是他的最后一堂课。
仓库里，挤满了人。
不仅有工人们，还有很多闻讯赶来的战士和干部。
林默没有再讲那些深奥的科学原理。
他站在黑板前，用粉笔，一笔一划，写下了西个大字——
“星火燎原”
“同志们，”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又充满希望的脸庞：“我能教给你们的知识，是有限的。但你们对真理的渴望，对未来的向往，是无限的。”
“我今天，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科学的火种。我希望，未来，能由你们，亲手将它，变成燎原的烈火！”
“我希望，等我们赶走了侵略者，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强大的新中国之后，我们的国家，能有自己的飞机，自己的坦克，自己的万吨巨轮！我们的孩子，都能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去探索宇宙的奥秘！”
“这个未来，或许很遥远。但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化身为一颗火种，去点亮身边的人……那么，我相信，那一天，就终将到来！”
那一夜，他说了很多。
他将自己对那个未来中国的无限憧憬，都融入到了他那充满力量的话语之中。
台下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热血沸腾，眼含热泪。
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强大的、繁荣的、人人如龙的新中国，正在地平线的尽头，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