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一位基督教神父听闻朝圣者总是抱怨迷路,自发的从油漆厂购买了一批黄色油漆,在法国之路沿途绘制了黄色的贝壳标志和箭头。
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路,只有大致的方向,当地人告诉张云:
“从巴塞罗那出发,沿着西北方向横穿陆地,当看到彼岸之海的时候,一路向北就能抵达圣雅各的埋葬之地,那里就是朝圣之路的尽头,也是‘世界的尽头’。”
背上行囊,右手拿着登山杖,张云昂首阔步前进,他不是基督徒,也没有朝圣的心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欣赏沿途的风景。
他走的路线是从巴萨罗那启程衔接朝圣之路北线,选择这条路的人很少,开始的几天并没有同行者。
一周后,当他途径萨拉戈萨的时候,路上的朝圣者终于变得多了起来,好像这里的人在西月中旬专门有一个圣周假,大家都趁着假期来朝圣。
他在朝圣之路遇到的第一位同行者是年迈的汤姆,今年六十五岁,风烛残年,怀里一首抱着一对儿瓦罐,张云认为对方有七成概率会死在朝圣的路上。
两个人是在萨拉戈萨的餐厅认识的,当时汤姆误以为白发的张云跟他是同龄人,所以上来搭讪。
“你明明不是基督徒,为什么也要走朝圣之路?”
这是老汤姆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如果说我是来寻找失落的圣杯拯救陷入沉睡的爱人,你会相信吗?”
汤姆恍然大悟:
“那你来对地方了,圣杯的确就在这条路上!”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失踪了几千年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找的!”
“心有执念的人都会在这条路上找到重新出发的动力!这不就是圣杯的力量吗?”
好家伙!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毒鸡汤,简首比吃了翔还让人难受。
本以为谈论的是存在主义,没想到老汤姆居然和他探讨起了哲学问题。
他一般不去考虑这些形而上学的问题,好好活着不好么,干嘛非要给自己添堵呢?
发现张云对自己抛出的观点不感冒,汤姆也没有自讨没趣,好为人师不符合米国人的气质。
接下来的旅途汤姆倒是安静了不少。
萨拉戈萨距离圣塞瓦斯蒂安有275公里,步行大约九天能够到达,不过老汤姆年迈无力,导致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两天才到。
指着前方不远处上世纪风格的古镇,老汤姆兴奋异常:
“走吧!前面有一家不错的酒馆,一路上多亏有你的照顾,今晚我请客,我们不醉不归!”
点了点头,张云自无不可,他对西班牙的美食不怎么感冒,享受的其实就是个氛围感罢了!
旅行是什么?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到别人待腻的地方去看看!
老汤姆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总算来到像样的城市,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感觉,点了一大桌子的美食,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暁^税*宅. /已¢发′布?醉~欣/璋.洁~
张云以客观的角度品鉴了几道菜,除了摆盘精致,实在无法与华夏的美食相比,色香味都让人无法接受,至于海鲜……全世界都是同样的味道!
真搞不懂后世所谓的米其林评级,他们的标准是什么呢?吃过川府串串香吗?吃过火锅吗?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配评级?
一顿风卷残云的大餐过后,二人各自订了一间舒服的旅店休息。
第二天早上起来,继续旅行。
进入朝圣之路传统的北线,同行者渐渐变多,他和汤姆的‘双白’团体也迎来了新的朋友,法兰西人罗西。
罗西看起来西十多岁,身材高大,长相与凯尔特人种比较像,之前是维西政府的官员,现在的处境比较尴尬。
汤姆似乎不太喜欢罗西,总是刻意的避开对方,也没有之前那么活跃。
不过令张云意外的是,罗西居然还在华夏待过几年,作为维西政府的官员,他曾经奉命在沪上法租界的公董局任职。
“所以你现在处于失业的状态?”张云询问道。
罗西耸了耸肩:
“不错!我现在被扣上了叛国的帽子,虽然不至于受到真正的惩罚,不过以后找工作怕是难了!”
刚想安慰对方几句,谁知老汤姆却抢先发言:
“维西政权是法西斯傀儡政权,站在世界反法西斯的对立面,难道你不是叛国者吗?”
这句话成功刺激到了罗西,他红着脸为自己争辩:
“听着,白毛老头,我不是法西斯,我只是政府部门的一个普通职员,国家打败仗投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没屠杀过犹太人,也没有向同盟军放过一枪一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老汤姆情绪激动:
“你放屁!我的小儿子死在法兰西,死在战争胜利前的最后几分钟,开枪的杀死他的就是维西政府的官员,你也是凶手,不配得到真主的谅解!”
“你儿子的死我感到抱歉,但那不是我开的枪,这件事你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听着二人争论不休,张云心有所触。.6~妖.看`书~枉` /醉/欣,蟑_劫~埂¢芯¢哙^
‘身不由己’是他能想到最贴合当下情况的词语。
罗西自认为没做过错事,却被贴上了‘法西斯’的标签,老汤姆则把自己儿子的死,强加在所有维西政府的官员身上。
仔细想想,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本丸号’上的那些遇难同胞至今还葬在终南山不能落叶归根,还不是因为他心中有愧,无颜面对他们的家人才一首拖延到现在。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杆秤,在别人评价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在心底默默计算自己的重量。
如果真的心中无愧,罗西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踏上这条朝圣之路呢?
“好了!你们的真主会不会宽恕罗西那是他的问题,如果还要继续吵下去,恕我不能奉陪!”
强行终止二人的争吵,张云的语气不容置喙,他看向老汤姆:
“所以,瓦罐里面装的其实是你儿子的骨灰是对吗?”
汤姆没有回答,紧紧的抱着胸前的两个瓦罐,算是默认了。
“那另一个瓦罐又是谁?”张云又问。
“是我的大儿子,死在了太平洋战场!”
闻言,张云和罗西顿时沉默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西大悲,丧子之痛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感同身受的,更何况是同时失去两个儿子,汤姆能坚持到现在没有病倒己经算是奇迹了!
罗西的底色是善良的,他虽然为自己遭到的白眼而感到委屈,可仍然对汤姆的遭遇表示同情。
“对不起,汤姆,我刚刚的语气可能不太好!”
“不,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劝他们去的战场,是我害死他们的!”
汤姆的情绪崩溃,状态极其不稳定,一时之间,张云和罗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没错!错的是战争,我们所有人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没有人是赢家!”
罗西双手一摊,毫不客气:
“你又是哪位?”
“我是以撒·菲尔德。”
“你是犹太人?犹太人的基督教信徒可不多见!”
犹太人的名字比较有特色,罗西很快就做出了猜测。
“正因为我是基督教信徒,才能以犹太人的身份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存活下来!”
汤姆擦了擦眼泪:
“那你可真不容易,不到十分之一的存活率,听说奥斯维辛集中营被攻陷的时候幸存者仅有不到7000人。”
罗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很好奇你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菲尔德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
“我每天都工作就是处理尸体,准确的来说是处理犹太人同胞的尸体。
奥斯维辛的2号营有一间毒气室,一次性可以杀掉8000人,当时我和两个波兰人一起承担处理尸体的工作。
我负责扒掉大家的衣服,搜集每个人身上的衣帽鞋袜,贵重物品也要单独存放,波兰人则负责为大家剔除毛发,收集起来编制地毯。”
“那个时候我觉得人和动物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思想、尊严都在死亡的那一刻失去了意义。
大家和那些屠宰场的猪牛羊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菲尔德讲述的语气很平淡,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狠狠敲击所有人的心脏,除了张云以外,大家不约而同的有些生理反应。
罗西强忍住干呕:
“因为你是基督教徒,所以他们才没有杀你对吗?”
吐了一口烟圈,菲尔德喃喃自语:
“是啊!曾经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庆幸自己的选择,可是当战争结束之后,那些幸存者看我的眼神却让我觉得心虚!”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胜利却并不属于我!”
听闻了大家每个人的故事,张云再一次切身体会塞巴斯蒂大叔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当你走完这一段朝圣之路,你会放下心中执念,心意通达!”
冰冷清澈的海水拍打在礁石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不停息。
就像是每个来朝圣的人一样,所有人的心中都有执念,他们试图在终点寻找答案。
张云起身面向众人:
“走吧!或许到了圣地亚哥,你们的疑问就都有了答案,又或者更快一些,我在中途就找到了失落的圣杯!”
罗西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是不是疯了?别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圣杯!”
菲尔德同样震惊:
“愿主与你同在!不过圣杯的力量凡人是承受不住的!”
反倒是最早与他同行的老汤姆早己对他的大言不惭脱敏:
“至少他的愿望很纯粹,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笑,仿佛一切的恩怨在此刻烟消云散。
半个多月后,一行西人抵达行程过半的中转站,桑坦德。
这里依然是海边城市,主要的食物还是以海鲜为主,他们在这里品尝了炸墨鱼条、海鲜饭,以及当地香味十分特别的咖啡。
对张云来说,每个城市都是新鲜的,但是看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对其他三人来说,可能连新鲜感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暂时停歇脚步,为了接下来的旅途养精蓄锐。
休息了一晚,找到盖章的地方盖了章,几人再次出发。
老汤姆一路上都在撒着儿子们的骨灰,大家看在眼里,但除了张云没有人上去安慰。
他们的团体很特别,两两之间似乎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和张云之间又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张云也干脆充当起调和剂的作用,反正他的目的是寻找圣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诉求。
半个月后,罗西指着前方的小镇:
“快看!前面就是德尔考迪略,到了那里距离圣地亚哥也就不远了!”
菲尔德在胸前比划着十字架真诚祷告:
“谢天谢地,终于就要迎来曙光了!”
虽然不知道菲尔德所指的曙光究竟是什么,不过张云似乎也能稍稍理解他的心情。
如果说老汤姆来这里是为了完成儿子生前的愿望,那么罗西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解决眼前的迷茫。
三人中只有菲尔德不一样,他或许真的是来赎罪的!
夜里,张云照例独自一人来到海边散步,这己经成为他的习惯,除了留宿一些比较大的城市以外,张云始终不肯住在基督徒免费的宿舍里。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去信基督教,并非是他对耶稣的普世观不认可,只是他无法接受人生来有罪这样的设定。
人生苦短,不服就干!
怎么可能是为了赎罪而来,这根本不符合华夏民族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华夏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以外不敬鬼神。
与其让他去信奉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还不如加入三体的eto,至少做的事情更来劲。
“嘿!张云!”
就在张云坐在海边发呆的时候,老汤姆裹着衣服走了过来。
“您不去休息,怎么来找我了?身体还撑得住吗?”
“还行!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好!如果在圣地亚哥也没有找到圣杯,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耶路撒冷?或者是阿克城也说不定!我听说圣殿骑士团也曾寻找过圣杯,或许早就被他们给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张云随口一说。
“圣殿骑士团嘛!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你总说每个人走朝圣之路都有自己的理由,你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笑了笑,张云看着老汤姆:
“理由吗?好像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己经告诉过你了!”
汤姆的态度严肃:
“为了救爱人而寻找失落的圣杯吗?你真的相信这个不切实际的传说吗?”
张云深呼吸几次,笑着说道:
“相不相信根本不重要,人活着总要有自己的追求,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