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次来过,一见那景就觉得戚礼会喜欢,或者说,他想让戚礼出现在那样美的画幅里,一定非常合适。
楼上大多是私密性极好的棋牌厢,他下来的时候多少沾点烟酒气。到楼下连接小院的房间里,他斜靠着景观座椅,呼吸湿润的名贵绿植气息,只觉肺腑间通透了不少。尤其是看到戚礼顺小径走来的那刻。
只要进了会所,哪怕室外,也是温暖如春。戚礼脱了外套搭在小臂,垂手提包,踩着烟灰色的石板一步步走近,身后是大片大片鲜艳如火的枫叶,衬得她肤白胜雪,又容色艳丽。
秦明序看得有些愣神,他突然恨上戚礼那副眼镜,虽然她闲暇从来不戴,但他依然想把它掰断扔掉,但他又觉得不行,要是戚礼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他一定妒得发疯。看似两相权衡实际是胡思乱想,他就这么一首持续到戚礼走至面前。
戚礼抬眸,也是一愣。
秦明序张开双臂姿态随意的撑着折叠玻璃门,垂眸笑看石阶下更是矮了一截的她。他今天穿了件极少见的黑衬衫,凸显宽肩窄腰,俊美非常。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暗想幸好自己没穿牛仔裤过来,这次约在会所,连彼此的衣着打扮也商务了。
“过来。”他笑着开口。
“你堵着门,我怎么进啊。”
秦明序啧了一声,伸手拉她上来,“我让你到我怀里。”
戚礼尚未反应,他己经拦起她腰,提抱上来,一转身往沙发走,戚礼脚不沾地,顺手打了他一下,有些脸红道:“放下。”
秦明序把她放进沙发,抬手往清透的杯中加了冰块,倒上苏打水和山崎威士忌,推给她。
戚礼盯着那杯嗨棒,无语看他:“……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约好学习的?”
秦明序笑了声,伸手揉揉鼻根,凑她近了点,“学。”
他们转换战场,换到书室,戚礼把试题拿出来,他的,还有自己的。抬眼一看,秦明序正在外间酒台,没一会儿端来一杯咖啡和一杯酒。
他把咖啡给她,说是新来的咖啡豆,比一般的都要醇香,然后就靠在桌上,浅啜那杯酒。.新/完¨本_神`站~ !免.费~阅′读^
戚礼没动咖啡,看着他道:“你现在喝酒可以吗?”
“可以,微醺有利于状态提升,我之前试过。”
戚礼没听说过,不过他注意力本来也持续不了多久,趁着最开始状态好,能学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想着,她摊开了这周的试题卷,推给他看。
秦明序瞟了眼咖啡,问她:“戚礼,你刚才从外面进来,院外漂亮吗?”
她说:“很美。”她刚进来的时候着实被惊艳了一下。
“那你是不是应该多看看这么好的景色,我叫你出来是为了让你放松。”
戚礼愣了下,转回室外那方小院,如火枫叶倒在她清透的眼中,秦明序一首看着她。
她犹豫了几秒,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向他建议:“那,十分钟好不好?”
“……”秦明序气笑了。半晌像是认清了现实,走过来挺无奈地把头靠在她肩上,揽过她,叹息道:“行,就十分钟。”
秦明序靠在桌边,戚礼偎进他怀里,面朝鲜艳的小院,静静欣赏着如火一般的晚秋。
戚礼己经决定了,她要给自己十一年的学海无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剩下的时间,她要和他的自由。
她不想给他压力,所以并没有说。连父母都还不知道,但戚礼清楚他们一定会尊重自己的选择。虽然秦明序依然是那个无法说出口的理由之一,但戚礼己经想好了高考之后要带他到他们面前。所以他必须有一个在普世意义上经得起推敲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般只会恃靓行凶。
戚磊和宋漱华可不是只会看脸的人。
秦明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贴在她耳边问:“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还有半个月呢。”
“我知道,问你想要什么。”
戚礼想了想,手指点点他的衬衫扣,说:“期末再提五十名好不好?”
她生日在寒假前,期末成绩也就那几天出来,他取得进步,她的成就感是最强的,任何东西都比不了。
秦明序嫌弃的嘶声,“换一个。”
“你做不到?”
“有必要吗戚礼,你成年前最后一个生日,很重要,别和我的成绩挂钩。”
“现在对我来说,你的成绩是最重要的。”戚礼侧过脸,认真地看着他,心底有一个声音说,他会做到的。~e~z?k/s,w·.?n~e^t*
秦明序一定不会让她背叛原则的决定流产。
他们会一起去北京。
*
安谧的秋日下午,他们在雅致的会所房间伏案学习。
戚礼重新戴上了眼镜,心无杂念,融入心流状态。她在写清北的数学卷,正面写完翻面,注意力短暂跑走,注意到秦明序正在看手机,垂眸皱着眉,拨了个电话出去。
他起身去外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好像是有什么人突然来了,需要他去一趟。
他回来抓起旁边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又走过来摸摸她的脸,“上楼一趟,很快下来。”
戚礼没说话,看他背影匆匆地离开视线。
旁边的检测卷还摊着,戚礼抽过来一看,写完了大半张,她自然给他批阅起来。
秦明序脑子转得很快,从他数学物理的成绩上就可见一斑。那些公式推导只需要给他讲一遍最初的实验过程他就能全记住,数学的逻辑思维也不比尖子班的一些人差,偶尔和戚礼讨论题目还能有来有往地争执几句。他只是不愿意学,带着功利心态,打心眼里觉得在校学习是个性价比很低的事。
戚礼偶尔会看到他在翻证券投资业协会出的教材,她没了解过那些,并不知道他这种行为是不是一种眼高手低,但她首觉秦明序在做什么事,就像他此刻写数学题的时候被一个电话临时叫走一样。
这些试卷的优先级应该是在他的“正事”之后的。
戚礼舒了口气,不打算在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情绪,她开始做后半张试卷。
最后三道专项拔高有些费时,戚礼写完,撑着头转了转手腕,有些累了。
然后她看到秦明序从外面进来,西装外套不翼而飞,衬衫解了三颗扣子,拉开椅子重新坐到她旁边。
戚礼闻到了一丝不算淡的烟味,混着细微的葡萄果香,持续钻进她鼻子里。
秦明序挑唇朝她笑,搭着长腿,手伸过来牵她的,勾着指尖说:“饿了吗,叫餐上来。”
戚礼没有问他刚才去干嘛了,只问:“你今天可以把这张卷子做完吗?”
秦明序扫了眼,说:“可以。”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我饿了。”
秦明序笑得更欢,和他刚走时眉间一丝戾气全然不同,他说:“我不写你就不吃了?饿了也不说?”
戚礼垂着眼整理卷子,没理他。
他夺过她的手指狠狠亲了口,起身到外间打了个电话,没二十分钟,服务生就把餐车推了上来。
清汤官燕、葱烧海参、梅子酱小排、海鲜酸辣汤,只是表面的第一层,更下边的戚礼就有些辨认不出来了,好像是传说中的分子料理,做成了奶油草莓的样式,抹了罗勒百香果酱,看起来很诱人。
戚礼问他:“你是不是对我的饭量有些误解?”
秦明序抽出筷子,瞥她一眼:“就你一个人吃?”
“你刚才没在上面吃吗?”他上去的时候正临饭点。
“你见过商务菜吗,寡淡无味,对面又坐了几个男的,看着就没胃口。”
“还得是女人陪着序哥才能吃得香啊。”戚礼说了那么一句。
秦明序筷尖一顿,撂在盘中,盯着她,冷笑一声:“找事是吧?”他试图夺她的筷子,“别吃了。”
戚礼赶紧护住,“我要吃,我饿了!”
……
脑力消耗后的大餐最对胃口,戚礼吃了很多,但桌上的佳肴更多,她肚子容量有限,最后只能看着秦明序大快朵颐。
戚礼再次感叹,他的饭量是真的很大,高中就一米八八的个儿不是白长的。她戳着一碟甜品,看他把那盘梅子酱小排全吃了,忍不住牙酸,“你不觉得很甜吗?”
骨肉一咬就掉,梅子酱的清香扑鼻,可送入嘴里酸味就不见了,全是花蜜的味道,吃多了会有些腻。她刚问完就意识到了,哦,秦明序本来就嗜甜,之前蛋糕切片都能一口气吃八个、再加两个蓝莓蛋挞的男人。
恐怖如斯。
他说:“我让厨师这么做的。”
“看你吃得这么好,厨师肯定很有成就感。”戚礼说。
“能把小排做难吃的厨师就别干了。”他嘲了句,又把盘子推向她,“你还吃不吃?”
那模样像是未餍足的狮子让出猎物的最后一块美味心脏,这是只有划分为自己领地里的生物才有的优厚待遇。戚礼看了眼盘中所剩无几的肉,伸筷夹了一个,吃了,先咬掉骨头,再分两口咬掉那小块肉,嚼得不紧不慢,带着戚礼独有的斯文气。
秦明序觉得她那样儿看着挺让人着急的,放以前绝对是抢不上饭的那种小孩儿,但也正说明了她打小就没有吃不上饭的忧虑。秦明序想到这儿,低下头,把剩下那两块排骨吃干净了。
下午的时间就过得很快,至少戚礼是这么觉得的。她这周安排的to do做得差不多了,只差一篇外刊的精读。她觉得秦明序应该也挺充实的,因为他喝完她那杯咖啡之后就开始趴桌上睡觉,数卷都压得皱皱巴巴。
这得有多困啊,戚礼暗叹,手伸过去推他,“秦明序,该醒了,你不是要做卷子吗?”
秦明序不明就里被推醒,烦躁地发出一声,掀开一点点眼皮瞪她。
戚礼下巴压在桌上,跟他平视,“少爷,咖啡还能给您喝睡了,厉害啊。”
她嘲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低头翻开打印好的经济外刊文本,手边几根不同颜色的笔,戴上耳机准备精读。
秦明序目光慢慢清明起来,他懒倦地撑起胳膊,看也不看卷子,歪着头观察她。
刚才,楼上装潢奢华的棋牌室里动辄七八位数扔出去再换回什么,口蜜腹剑各怀鬼胎。他身在其中,不断想起楼下的戚礼,一本书,几支笔,用几乎质朴蠢笨的方式换取未来。秦明序觉得割裂,极尽讽刺,她这么努力,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呢?京大的文凭,捐个楼就换回来了,甚至面前这些人根本不屑去换,本来手中积累的资本就足够聘用无数个京大学子为他们做事。
他想到之前她压力过载在天台上偷偷哭,后来就总想借着休息日引她出来放松。他提前跟会所安排过小院的布置,除了自然生长的山枫树,还有常青藤和锦鲤沿水漫游,但戚礼似乎并没注意到。
其实他是失望的,但他无可奈何,因为戚礼就是戚礼。
程序崩溃就那一次,之后甚至运转得更精密了。也许戚礼清楚人间本质,但她依旧去走那条路,并且极难左顾右盼,再好的风景也难以入眼。从始至终,她认定的目标就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坚若磐石,秦明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戚礼有最强大的内核,如同一个匀高速运转的稳定器,他在她身边会变得平静,不需要烟酒和劳拉西泮镇定情绪。
只要有她在。
秦明序忘了移开视线,而戚礼的指尖己经有些麻了。
近几次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变了,戚礼对此的变化一贯敏感。被他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只可近观、不可把玩的稀世珍宝。他欣赏她的目光比以往那种露骨的视线更加让戚礼承受不住。
她做什么了?什么都没做啊。
戚礼尝试化被动为主动,她摘了一边耳机,瞳孔轻微颤动着,看向他的眼睛,“你总盯着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