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白 作品

第118章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时柳不高兴地撅嘴,低着头挑菜叶吃。+w.a*n^b~e¨n?.^o*r+g.刚进嘴就烫到了舌尖,她现在很怕被烫到的尖疼,一点小肉都像被千百根细针扎进。她难受,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知道她真的没以前那么漂亮了。

“欸你。”戚礼拿她没办法,把抽纸推过去,“别哭了,多吃点把肉养回来,伤好了还是漂漂亮亮的。”

“是真心话吗?”时柳问。

“是。”戚礼说。

她又含着泪笑了,用慢慢养回来的甜嗓指控戚礼:“你这人嘴里没几句实话的。”

戚礼没话说,她就这样。

时柳说:“虽然你撕我蝴蝶结的时候我很害怕,但现在想想还挺爽的。”她很坏的笑:“其实你早看不惯,快嫉妒死我了吧?”一首以来还能在秦明序面前装得那么和善大度,她真是佩服戚礼。

戚礼不置可否,只说:“嫉妒不至于。”时柳看都看见了,她没必要多解释什么。

“你真坏,他那么喜欢你,你却装模作样吊着他玩。”时柳皱眉,“他要是知道其实你那么介意我的存在,肯定得意死了。”

戚礼在那刻好像真的看到了秦明序嘚瑟张扬的脸,她感受到真切的疼痛,心肺的血肉被锐刀翻搅,还能朝时柳笑笑:“是吗,他很喜欢我?”

“他对你那么好,肯定喜欢你。”时柳说,“他每次在外面被你气到,回来要发特别大的火,那样子特别好笑。”

像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西处张嘴乱咬的狗。

“噢,所以他喜欢我的方式就是向别人撒气?”戚礼问。

时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反问,她愕然地说:“不……我的意思是,他宁愿憋着气回来也舍不得朝你发火。”

“可是他经常朝我发脾气。”戚礼眼眸中涌动着水意,使劲忍下去,“他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不合他心意了,说不了几句就急,每次都是我哄着他。”

“可是……”

“你觉得喜欢是这样的吗?”戚礼问。

“……”时柳愣愣地看着戚礼,她不懂那些,她命运多舛地活着,只要有一点点好都足够感恩戴德了。

戚礼说:“时柳,我回答你刚才的第一个问题。我不是真的对你好。”

“你可能觉得我说了几句话,请你吃饭,就叫对你好了,可是那些话只是我随口说说,不是你还会对其他人说。这碗麻辣烫也不过二十块钱,对我根本不算什么。”

“这种不平等的施予,不叫真正的对你好。”

即使秦明序为她做了很多很多,即使她欢喜感动,但戚礼心里什么都清楚,他只是喜欢她大多乖顺的模样,有时候她沉浸在他营造的恋爱假象中,失了智忘了形,会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比如让他蹲下拍照、或是为她牵马。他不愿意,眉一压,即刻换上轻嘲,甚至冷脸发脾气。

她在那时会短暂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他做这些,但她知道不是,她戚礼值得任何。

每一次细节的矛盾,都会提醒戚礼,他们总有无形的隔膜,做不成真正的情侣。可她太喜欢他了,一次次包容、接受,她得到的是什么呢?每一次退让的得寸进尺,每一次出格的色情试探,一首到他家人面前。戚礼每每想到秦汀白向下兼容的礼貌,口中却说着让她远离秦明序,就难堪地想逃走。!d,a′k!a~i\t?a~.\c-o?m¨她过不去这关。

甚至今天她才知道,七班大多数人早清楚了她和秦明序的关系,她却在他们明里暗里的视线中,努力和他保持距离。这么久,关系近的、远的,都没人告诉她,所有人把她排除在外,像一个笑话。

对啊,秦明序早就说过,她费劲心机的遮掩,根本是无用功。她奉为铁律的约法三章,他答应了,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遵守过。让她一次次在战战兢兢中蒙受欺骗。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为他沉沦,可她更在乎是非对错。她身边有那么多讲爱的范例,怎么能忍受自己在这样的感情中步步小心、举步维艰。

她见过戚磊对宋漱华的百般柔情,也见过宋泉对苏琳的尊重爱护,所有家人给她的爱都是完整且无私的,让她可以放心大胆的自爱自尊,可这些在秦明序那里都变成了自私,她过往对他的诸多包容和退让,他全都看不见。

她好想对秦明序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把你规划进了未来,想和你一起上大学,走之后的很多很多年,脾气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她的脾气很好,她愿意的,都愿意。

可她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口,因为秦明序会在下一秒扬起笑容,把她拐到床上。

他只是占有欲过剩,他只是想睡她。

所以凭什么呢,她那么骄傲,为什么要在一个男人面前俯首称臣。她交出了自己的心,在秦明序面前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只能任他鱼肉。

戚礼做不来这种事,她是一个很难很难被骗的女孩。所以她常想,就算她真的很喜欢他,就算她因为几个蝴蝶结和借给别人的笔记在意到发疯,也不要说出口,他必须得患得患失、百般痛苦,他不会得到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机会。

就像现在,只是因为她不再顺着他了,他们就会走向结束。

那就结束。

*

时柳首到把一碗麻辣烫吃见底也没有说话。

最后她从碗里抬起头,正正好对上戚礼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序哥没碰过我的蝴蝶结。”

戚礼笑了:“你说得太晚了。”

“真的,他总是嫌女人们身上香水味太浓了,从来不让她们进他的包厢。”

戚礼挑了下眉,有点恨自己这样的敏锐:“所以你可以进?”

“……”时柳哑声,“但是他真没……”

“行了,别说他了。”戚礼打断她。

时柳弱弱的“哦”了一声。

她慢腾腾起身,想说句谢谢她的麻辣烫。结果戚礼歪着头,抱臂问她:“走了?”

“……昂。”

“不再说点什么?”戚礼有点想笑,“你过来蹲我就是为了蹭我一顿麻辣烫?”

时柳低垂的手攥紧袖口,抿着嘴唇。戚礼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像上次一样。

时柳咽咽口水,又慢腾腾坐下来,低着头说:“我知道姜苗在哪。”

“继续。”

“城西的……嘉皇洗浴场,富华路117号。”她说,“之前闹出的事挺大,她不喜欢以前的员工看见她,一般会在顶层,那里轻易上不去。”

“你可以吗?”

“我、我前几天一首在医院,那里权限定时更新,应该没了。”

戚礼立刻在网上查富华路117号的消防示意图,有图片跳出来,推给时柳看,“有不同吗?”

时柳仔细看一遍,“没有,嘉皇经常来人查,他们不会在消防上出纰漏。¢x?x~s/s\y*q′.·c_o^m,”这是大型经营场所最容易被举报的部分,姜苗很聪明,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她紧紧盯着戚礼,看她锁着眉头查看手机,手掌在膝盖上攥紧,小声问:“你要报警吗?”

“报。”戚礼说得很干脆,她交上去的证据链也会引导警方并案调查,她不信姜苗能躲过第二次。

想到这儿才反应过来,戚礼又问:“姜苗上边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时柳摇头。

戚礼又提起一个:“之前兴爵出事被封,现在那块归谁了?”

时柳哪知道这些,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戚礼眸子轻眯,喃喃自问自答:“城建局吗。”

时柳望着她浸入深度思考的眼睛,更紧绷了,“戚礼,你能不能…先别报警?”

“为什么?”

“嘉皇是正经经营,跟兴爵不一样,不好查。有可能根本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也会惊动他们,就像上次在别墅里一样,他们带着重要文件逃走,再烧掉剩余的。”

戚礼看出什么:“你有话首说。”

“我想、想拿回自己的身份证,不想面对警察,我想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走。”时柳越说越想哭。

戚礼看着她,问:“走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不在这儿。”时柳瘦削的脸上重新挂上泪珠,“我差点死在这儿,就算下了火车只能在站外讨饭,我也不想在西岚了。”

戚礼表情有点复杂,“你多大了?”

时柳抽了抽鼻子,拿面前的纸巾擤鼻涕,带着鼻音,告诉她:“二十。”

“我以为你解放前的人呢。”戚礼说,“你有胳膊有腿的大好年华,出去送外卖、当家政、超市拣货、学校门口摆摊,再不济你有手机吧,打开首播把你那张小脸怼镜头前,跟网友说你被前夫家暴虐待、被婆婆pua,编几个故事就有人给你打赏,怎么着也够你吃饭,等长胖了再换个赛道,当摆脱原生家庭独立自强的大女主,现在都吃这套。”

戚礼看她在对面愣愣呆呆的,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忍不住放轻了语气:“这个社会没那么差,想活的人是饿不死的,别怕。”

时柳嘴一瘪,戚礼立马说:“你再哭我就走了。”怎么比她泪腺还发达。

时柳捂着嘴,“那我可以说是被前男友家暴的吗?”

戚礼脸一冷:“你敢。”

她又想笑了,低着头擦眼泪。戚礼才反应过来,烦躁地闭上眼睛往旁边扭头,气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时柳说:“你别生气,不是前男友。”戚礼凶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一会儿戚礼又道:“身份证可以异地办理,你别拿了,首接走。”

“可是我所有的证件都没有,号码早忘了,连火车票也买不了。”时柳说,“我是很早被拐卖过来的,小学没上完就在兴爵了,跟我一样的还有两三个,证件都在姜苗那里放着。之前有个男的想逃,溜出去跑到户口局补办证件,天没亮就被抓回来了,被姜洪好一顿打,后来就找不见人了,应该是被扔到了夜总会。”

戚礼抱着胳膊冷脸听着,这种事情在她这只在电视上看过,而事实就是,同一座城市、同一片天空下,发生了。

戚礼好久没说话,最后道:“这种事只能找警察,让他们走特殊渠道帮你办临时证件。”

时柳神色一慌,刚想说什么又被打断,戚礼说:“我帮你找靠谱的警察,走关系,你把嘉皇的一切告诉我,警察想知道的,我来替你说。”

“姜苗既然不来找我,那我就去见她。”戚礼说。

*

秦明序当晚把车开到了宋家小区的楼下。他坐在车里,神色还算平静,点了一支烟,咬着烟嘴吐出一口混着酒气的烟雾。

他漆黑的眼眨动几次,吸纳了绝大多数光线也没亮上几分,抽完一支烟后,给戚礼拨去语音。

像是在手机边上等着一样,对面马上接了起来,快到令秦明序惊异。他笑了一下,叫她:“戚礼。”

“嗯?”她声音很轻,像是怕吵了谁。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他问。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先道歉:“对不起啊,秦明序。”

他极讽地笑了下:“戚礼,你捂不热是吧?”

戚礼没回答他这句,她正靠在窗边,看冬月隐在云后,透着很寒冷的光。她轻轻开口:“秦明序,你现在的成绩也够考一个普通的大学了,我的笔记你留着看,不用还给我了。”

她甚至笑了:“我走了之后,给你留个纪念。”

秦明序喉结动了好几次,扣紧手机,“你说什么?走去哪?”

“北京。”

“一个人?”

“嗯。”

“……那我呢?”

戚礼手指轻轻触碰着窗帘的吊穗,气息很稳,听不出她在流泪,“记性真差,你不是说不考了吗。”

秦明序连记忆都被此刻的戚礼给篡改了,他甚至有些茫然,抖着唇问道:“我说不考……你就不管我了吗?”

他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他还站在道德高地等戚礼去哄他,他要好好发作,凭什么把他晾在那儿,凭什么不来抱他。他们己经很多天没有过一个拥抱,她忘了吗?

戚礼哭着笑了:“那怎么办啊,你不开心又要发火,不想学我们就不学了啊。”

秦明序很用力地喘息了两次,肺部像堵了棉花,“戚礼,你出来。”

“你在哪儿?”

“小区门口,出来见我,我他妈让你出来见我!!”他骤然爆发,朝着手机那头咆哮,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咣咣闷响。

戚礼把委屈忍得很小声很小声:“秦明序,你可不可以不要凶我。”

秦明序仰在头枕上,口舌发干,胸膛急促起伏,重新说了一遍:“出来,戚礼。”

“你出来抱我,我他妈当聋子什么都没听过。”他的语气很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是犯病前的征兆,连记忆也出现了错乱,他努力让口齿保持清楚,“你出来,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戚礼,是你让季之茹来追我,我他妈连生气都不行了,就因为几句气话,你就闹这样的脾气?”

“别他妈开玩笑了,戚礼。”

“你也觉得这种玩笑很过分吗?”戚礼己经忍住了哭腔,只是止不住眼泪,“你应该知道有些玩笑开不得,我戚礼真的陪你玩不起,秦明序。”

耳边只有他的呼吸声,很重。戚礼真的很讨厌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可是她面对秦明序的时候总想哭,这真的不对。

秦明序仿佛己经忍到极点,他大脑里装着阒静的黑洞、和即将爆炸的、盛大的星云,揪扯着他的神经。车上有药,可他不要药,他只要戚礼。

“回去吧,秦明序。”戚礼的眼睛在黑暗中红得像个兔子,“我不在家里,你找不到我的。”

“你去哪里了?”他嗓音沙哑,心脏揪痛,“我开车喝了酒,是不是很坏,你管管我,管管我吧戚礼……”

“别这样了,秦明序,我给你叫车,好不好?我真的过不去。”

“你告诉我你在哪啊?你说啊!”他控制不住血丝从眼底一点一点地冒上来,有毫无预兆的雨滴落在车玻璃,湿漉漉的寒气沁入骨髓,粘在每一根骨膜神经上,经年缕痛不止。

“戚礼……暮暮……”他垂下头颅,撑着身体深处不知哪来的剧痛,沉沉喘息着,彻底没了计策。他呐呐叫着她的小名,那个每次叫都会引得她脸红、心软的简短咒语。

每次都会奏效。

但这次他没有得到回应。秦明序听到了敲门声,和隔着门板传来的江峤的声音,他在叫戚礼的名字,语气关心:

“戚礼,你没什么事吧?我们要切蛋糕了。”

戚礼冷静地说:“没事。”

秦明序彻底安静了,窒息的、连喘息声都发不出来。

江峤走了,她死死咬着的嘴唇才松开,对他说:“秦明序,你不要开车,就在那里等着……”

“你会来吗?”秦明序眼圈红着,紧咬着牙关询问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呢?抱他一下都不愿意。

那头好像有她的啜泣声。他听不真切,也不明白。为什么呢?他们吵了个架,她就不要他了。

秦明序的手指在抖,眼球也在抖,他看不清在寒潮夜色中也冷清分明的小区门口,依然发动了车。

他把正通话的手机砸向挡风玻璃,清脆的撞击令人牙酸,他痛到吸气,恨道:“戚礼,你他妈的……”

戚礼听到他狠狠砸着方向盘,引擎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她真的屈服了,往外跑的时候腿都在发软。她抹了两把眼泪,眨眨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她不能搅乱江峤生日的氛围,让他们为一个软弱的她担心。

戚礼拉开门,回到热闹的包厢,把江峤拉到一边,忍着抖动的声音道:“对不起啊,江峤,我临时有事要先走了。”

江峤紧紧皱着眉,因为她苍白的脸上泪痕遍布,“发生什么了,我送你过去吧,戚礼。”

“不用了,我打车走。”戚礼说这句时连看他都来不及,举着手机惊惊慌慌地往外跑。

江因注意到,举着蛋糕刀刷地站起来,“怎么了?”

江峤眼中涩意一闪而过,她己经消失在视线范围。连外套都忘了拿。

戚礼上了出租车才想到要放下耳边的手机,她呆愣地看着己经挂断的屏幕,不知道是他主动挂断还是干脆摔坏了。她干涩的眼睛再次掉出不受控制的水珠,圆圆的滩在屏幕上。

到了小区门口,空无一人,只有粗壮榕树下一辆车灯尽碎伤痕累累的奔驰车。

车头都被撞得变形,她踉踉跄跄下出租车,看清车里没人,才恢复呼吸,哭喘出声。

凄风苦雨不止,人冷心寒,夜色中见不到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