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岚山崖，风声呜咽。苏辰蜷缩着，身体像一张被反复揉搓的废纸，剧烈颤抖。汗珠滚落，砸在身下的岩石上，瞬间蒸发。他的脸色在潮红与死白间急速变换，体内五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似冰遇火，如金伐木，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五行衍天诀》的法门在心头流淌，可吸入体内的灵气却各自为政，狂暴地相互攻伐、排斥。
怎么会这样？功法明明是这样运转的！
旁人修炼，亲和一种灵气已是难得。他却能同时感应五行，这份天资此刻却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将五头凶兽困于他这脆弱的躯壳牢笼之中。
“呃啊——”
又一阵绞痛穿心，苏辰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嘶吼，感觉经脉寸寸断裂，血肉模糊。
他死死撑着，不肯松懈分毫。时间在痛苦中变得模糊不清，直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着自己抖个不停的双手，视线渐渐模糊。那些嘲讽的面孔，尖刻的话语，如阴魂不散般在耳边回响。
“苏家的废物！”
“他爹娘那样的天才，怎么生了他……”
“连灵气都控制不了，还妄谈修仙？”
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认命！父母离世时，只留给他颈间这枚温润的玉佩。
玉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玉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指尖传来异样的温热。
这感觉……
苏辰心头一跳，那温热感越来越清晰。他尝试闭上眼，一股奇异的吸力传来，意识竟被牵引着沉入玉佩。
刹那间，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他已身处一片死寂之地。天空是单调的灰白，没有日月，没有星辰。脚下是龟裂的大地，目之所及，一片荒芜，毫无生机。
这是什么地方？
他茫然四顾，这片空间并不大，约莫百米见方，却自成一界。
空间法器？！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沸腾。传说中的至宝！可……为何如此荒凉破败？与典籍中描绘的洞天福地判若云泥。
念头急转，他猛然想起一事。父母当年交给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里面是几颗灵草种子，叮嘱他将来若有所成，或可一试。当时只当是寻常嘱托，此刻却似有所悟。
意识回归身体，苏辰忍着剧痛，急切地从怀中摸出那个布袋，几粒流转着微光的种子躺在掌心。他再次凝神，沉入玉佩空间，寻了一处裂缝稍小的土地，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埋下。
能活吗……
他带着一丝微茫的希望，退出了空间。短暂的惊异让他暂时忘却了痛苦，但当他试图再次运转功法时，体内五行灵气的冲突以更狂暴的姿态爆发。
“噗——”
手臂上猛地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袖。灵气反噬，已经开始损伤他的肉身！
不能再这样下去！
苏辰咬碎牙根，脑海中疯狂回溯《五行衍天诀》的每一个字句。父母留下的无上功法，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死局！
五行……衍天……
五行灵气，相生相克……他一直强行压制，试图让它们共存，却忽略了它们本来的规律。相克导致冲突，那相生呢？如果不是压制，而是引导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引导灵气在体内流转！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第一缕木属灵气，去触碰那暴烈的火属灵气。
苏辰低声默念着五行相生的口诀，强忍着经脉被强行扭转的剧痛，试图引导体内那五股狂暴的力量循着新的轨迹流淌。这无异于将五条奔腾咆哮的江河硬生生拧向同一个河道，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血肉被撕扯开的错觉。
“呃啊——”
又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自喉间冲出，皮肤上迸裂开更多的血口，殷红的血迅速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在岩石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但他仅存的意志死死扒着清醒的边缘，牙关紧咬，唇角溢出血沫。
不能倒下……绝不能……
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已是永恒。就在他意识涣散，身体濒临崩溃的刹那，体内那股毁灭性的冲撞之力似乎微微一滞。混乱中，仿佛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秩序。五种原本互相攻伐的灵气，竟在他不计代价的引导下，隐隐形成了一个颤抖、却并未立刻崩溃的循环。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竟真的减轻了一分。
“……成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几乎停滞的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五色光华自他残破的身躯上升腾而起，交织盘旋，竟在昏暗的山崖上空晕染开一片绚烂夺目的五彩霞光，如梦似幻。
如此异象，在这寂静山岭中何其显眼。不过片刻，远处便有流光划破天际，迅速向此地靠近。
“那是什么光？”
“好惊人的五行灵气波动！”
“快看，是星月宗的冷月寒大师姐！”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剑光破空而至，稳稳悬停在山崖上空。剑上立着一名白衣女子，身姿绰约，容颜清绝，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仿佛不染凡尘的月宫仙子。正是星月宗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以天资卓绝和性情冷淡闻名的——冷月寒。
冷月寒清冷的目光扫过聚集而来的修士，最终定格在那片五彩霞光的源头——蜷缩在岩石上，气息奄奄的苏辰。
“异象源于此？一个……濒死之人？”
她秀眉微蹙，身形飘然落下，走近苏辰。灵识如清泉般探出，轻轻触及苏辰的身体。下一瞬，冷月寒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竟罕见地掠过一丝动容与惊异。
“五行同修……竟已初步循环？这怎么可能！”
修仙界公认，五行灵根驳杂乃是废柴之体，能专精其一已属不易，兼修两系更是凤毛麟角。强行修炼五行，只会导致灵气冲突，爆体而亡。可眼前这个少年，不仅身具五行，竟还在如此惨烈的反噬下，自行摸索出了五行相生流转的雏形！
这等悟性，这等坚韧……
“有点意思。”
冷月寒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极淡的兴趣，这是熟悉她的人从未见过的神色。
此时，周围的议论声也传入她耳中。
“这不是苏家那个……废物吗？”
“听说他爹娘死后，他就彻底断了修炼的路。”
“冷师姐怎么会看他？”
对于这些嘈杂，冷月寒置若罔闻。她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灵力，小心地渡入苏辰体内，暂时抚平了他经脉中狂暴的灵气。
“经脉尽碎，伤势极重……”她低声自语，评估着苏辰糟糕的状况，“但这资质……”
话音未落，她已然做出决定。素手轻扬，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了苏辰虚弱的身体。
“冷师姐，您这是要？”旁边一名修士忍不住好奇问道。
冷月寒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我收他为徒。”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炸得围观众人目瞪口呆。那个从不收徒，眼高于顶的冷月寒，要收这个声名狼藉的“废物”为徒？
“不可能！”
“他凭什么？”
“冷师姐是不是弄错了？”
质疑声四起，冷月寒却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扫过众人：“他的天赋，不是你们能够揣度的。”
言毕，不再理会哗然的众人，她抱着已然彻底昏迷的苏辰，足尖轻点，御剑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星月宗的方向飞去。
残存的意识碎片中，苏辰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一个清冷如月的声音说要收他为徒……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会看上自己这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物？
这是他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疑问。
山崖上，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开：星月宗冷月寒，收了苏家那个无法修炼的废物为徒！这桩奇闻，立刻在附近区域掀起了滔天巨浪，引发了无数猜测与议论。
无人知晓，此刻正被冷月寒带走的苏辰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光芒。而在那片死寂的灰白空间内，被他埋下的几颗种子，已悄然顶开了龟裂的土壤，绽出了一点点顽强的、鲜嫩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