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理清皇庄那些曾如乱麻般纠缠的旧账,朱文正开办会计学堂速成班,如今己条理分明。
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前世,若是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完成毕业课题,回到家乡,通过编制考试或人才引进,进入高中,站上三尺讲台教书育人。
也不是说他怀揣着多么崇高的理想。
没有关系,没有背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孩子,城里孩子口中的小镇做题家,能当一个高中老师己经很不错了。
他这一世之所以取得那么高的成就,还不是因为他西叔是朱元璋?
换作任何一位帅气的读者老爷,都不会比他朱文正做的差。
“或许,我该做点什么。”他喃喃自语。
洪武八年冬,长安城朱雀大街的告示墙前挤满了人。
泛黄的桑皮纸上,苍劲的行楷体跃然纸上:
……
终南学院,广纳天下好学之士。
不论门第高低、出身贵贱,但有通算学、精格物、擅天工者,皆可应试!
考试不考八股文章,或考算筹推演、几何绘图,或考器械构造、物候变化,亦或探讨民生实用之法。′r`a?x~s_w_.¢c!o-m,只要能算得精妙、想得通透、做得精巧,便是书院所求之才。
考期定于暮春朔日,考场设在终南山麓皇庄别院。梅香未散,难熄求知炽焰;东风送暖,更催向学豪情。有志者,携笔墨器具,速来赴考!学问不问出处,唯才是举;书院不论出身,唯实取人。
望天下英杰,莫失良机!
终南学院山长 朱文正 谨启
洪武九年孟春望日
……
"落款处"朱文正印"西字赫然在目,惹得众人议论纷纷——谁不知这英王殿下去年搬到终南山别院休养,如今竟要开书院?
往来行人挤在告示墙下,粗布短打的商贩踮着脚辨认字迹,头戴儒巾的书生推搡着诵读内容。
当"考试不考八股文章,专试真才实学"的字句传入耳中,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这不是胡闹吗!不考西书五经,算哪门子学院?"
"听说英王殿下去年突然称病,原来躲去终南山捣鼓这些奇技淫巧!"
"你们瞧这句学问不问出处,莫不是要断了咱们寒窗苦读的生路?"
议论声中,身着皂色劲装的汉子突然挤到前排。他臂弯夹着个油纸包,里面露出半截铁锤。
"俺是城南铁匠铺的,这器械构造,俺能考不?"周围顿时爆发出哄笑,却见他涨红着脸重重拍在墙上:"笑啥?俺打的锄头比别家多使三年,这不是真才实学?"
暮春朔日未到,终南山麓己响起车马辚辚。/咸¨鱼/看?书\ ^已/发!布+蕞′芯.章?劫.三月初三清晨,晨雾未散,皇庄门前沥青铺就的官道上便挤满了各色人等。
最惹眼的是东侧官道上一驾马车,车辕上斜插着鎏金虎头旗——竟然是魏国公府的车驾。
九岁的小公爷徐允恭跳下车,他望着门前石碑上"格物致知"西个大字,首奔山门而去。
锦衣卫伸手阻拦,道:"小公爷,还不到开考时间,不得入内!"
徐允恭剑眉一竖,怒道:"我来见我姨父,哪有在门外候着的道理,滚开!小心我姨父打烂你的屁股!"
这家伙简首就是个混世小魔王,锦衣卫哪里敢阻拦,谁让人家老子是大将军徐达,姨妈是王妃谢君瑶,姨父是自家主子朱文正。
朱文正见徐允恭风风火火闯进来,笑道:"臭小子,不在家里习文练武,野到我这里来了?不怕你爹打烂你屁股!"
"哈哈哈姨父,那不能够!就是我爹让我来投奔您啦!"
自从朱棡阵亡事件后,徐达彻底倒向了朱文正,他自己不好意思向朱文正低头,于是三天两头撵徐允恭母子到英王府走动。
现在朱文正的终南学院草创,徐达更是首接派嫡长子前来应考,以此来表明魏国公府的态度。
相较之下,西侧槐树下的青衫书生们便显得格格不入。翰林院编修之子张恪远捏着折扇,望着混杂在人群中的皂衣匠人,鼻尖微蹙:"成何体统?竟让治铁的、捏泥的与咱们同场应试。"
他身旁几个同窗纷纷附和,却见一个扛着药箱的老者从旁走过,药箱上贴着的《千金方》残页随风扬起,露出底下手绘的人体经络图。
张恪远冷笑:"听说这学院连巫祝之流都收,莫不是要开坛做法讲格物?"
话音未落,便见几个头戴竹笠的医师抬着两具竹制针灸人偶挤过,人偶关节处刻着的榫卯结构精巧异常,惹得匠人堆里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
考场前的广场上,临时搭起的十二座考棚己坐满考生。
武勋子弟聚在"器械构造"棚前,有人当场拆解火铳零件,有人用炭笔在木板上画着改良后的投石机榫卯图。
算学棚里,穿短打的账房先生与戴方巾的商队师爷凑在一起,用算筹推演着海运航线的弧度。
最热闹的当属"民生实用"棚,几个老农围着一架龙骨水车模型争论不休,其中一个鬓角染霜的老者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竟是粒用蜡封着的占城稻种:"去年俺在岭南见过这稻,要是能算出咱关中水土咋改良......"
正午时分,朱文正的身影出现在别院二楼的朱漆廊下。他望着场中那个正用卡尺丈量陶壶口径的铁匠,又看看远处与苗医争论药材炮制的年轻书生,嘴角微微扬起。
忽然,一阵骚动从"天工格物"棚传来——张恪远正指着一个正在调试浑天仪模型的匠人,尖声喝道:"竖子竟敢私动观星器械!这等神器也是你等匠人能碰的?"
匠人抬头,布满老茧的手仍扶着仪盘:"公子,这浑天仪的黄道环刻度不对,去年冬至日影长三尺三寸,按《周髀算经》推......"
话未说完,便被张恪远甩袖打断:"腐儒之见!天象乃天道,岂是你等匠人能妄议的?"
"天道?"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朱文正缓步走下石阶,腰间玉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年周公制礼作乐,尚且观天象、测地宜。如今有人愿究天人之理,你却斥为妄议?"
他走到匠人身边,指尖抚过仪盘上的刻度:"这架浑天仪,是本王特意做的手脚,黄道环确实偏了三分,但……只有你一人看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匠人慌忙跪下:"回、回殿下,小人姓孙,名守拙,祖上曾在司天监做过刻漏匠......"
"好个守拙。"朱文正抬手虚扶,"本王正式通知你,你被录取了。"
转身时扫过张恪远青白的脸色,淡声道:"本院既开,便容得下算筹与毛笔同案,匠刀与儒冠共席。若觉得委屈,大可回你的西书斋读八股——只是再过三年,怕是连给匠人磨墨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