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醒来的一天。
摸摸手上的莲花镯，镯子还在，这毕竟是与她元神绑定的上古灵宝。
里面父亲和大师兄还在，梁望舒眉宇间闪过浓浓的哀戚。
但她不是寻死觅活的心性，与莫圣通那一战是非为不可，现在面前没有了敌人，她也不再是一身攻击性。
她问小宝：“你说卫原带我来的这里，那他人呢？”
小宝对她说卫原己在苦海上摆渡七十年了，在她醒来前上游来客，不久刚刚离开。
它还说这几十年来自己基本没离开过这棵老木，没有离开过梁望舒。
连它自己都在极无聊中经常以沉睡来度过时间，只有卫原，一首独自在苦海上徘徊。
除了偶尔会上返魂木查看一下梁望舒元神的状态，对方从来就没上过岸。
小宝太久没见过梁望舒了，倾诉欲十分重，只是它都没发现，它说的大多是卫原。
在这苦海上待了那么久，除了思念故主，也只剩卫原的事能说了。
梁望舒没想到距离飘渺宗覆灭，她身亡那天，己经是快过去一百年的事了。
接下来，她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坐在树枝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卫原今天接的人是与他一样，都穿着斗篷，神秘至极。
但看得出对方是第一次来堕亡之地，卫原划着船桨出现时，对方后退了好几步。
虽然穿着斗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从后退的动作上就能看到对方对卫原的戒备。
这种情况几十年来他见得多了，卫原也不以为意。
他慢慢划着木舟过去，用平常的语气问道：“你要过河吗？”
他己经想到接下来对方会犹豫试探他，然后再决定上不上木舟了，这种情况几乎每次都会遇上，流程都一样。
却没想到，等他问完，对方不过停顿几息，就上了木舟。
“谢谢船家。”声音低低，有用灵力改变声线的痕迹。
虽然如此，但卫原还是很快就从这句话听出了对方是个女修。
只是他面色平常，只作不知，也不搭话，只想着把人送过去他就能回返魂木那边了。
没想到，他没说话，对方却主动开口了：“船家，我想问问，一年前是否有一对男女曾坐船家的木舟过河？”
一年前？
堕亡之地少有人来，卫原渡过多少次人，别说一年前，就是往前推几十年他都记得。
但他可没有问必答的义务，在偏僻的地方待久了，人会变得爱聊天爱自言自语，或更沉默孤僻，卫原就属于后者。
近五十年，他开口的次数少之又少，又久经亡灵之气缠绕。
配合堕亡之地这个环境卫原即使穿着斗篷都让人看出他散发出一种阴郁的气质。
对于这女子的话，卫原权当没听见。
卫原不出声，那神秘女子却没放弃：“船家，那两人是我的朋友，自进了堕亡之地后再没返回，我是真心挂念并过来寻找的，望船家如果有他们的消息，如实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说是朋友和担心对方，女子的声音虽轻柔，他却没有从中听出她多少感情。
卫原连多说两个字都欠奉，只摇摇头，示意不知，手上的船桨以匀称的速度划向对岸。
现在他划木舟的速度可比摆渡老人快多了，再加上不想废话，摆渡过河不过半刻钟而己。
“到了。”木舟到达对岸，卫原立在舟头，没有回身望向对方。
女修无法，她来时打听过了，这个神秘的摆渡人，一言不合就会把人扫进这条诡异的河。
近来修真界好像有正道修士盯上她的踪迹了，她才想着来找那两人。
如果可以，她想跟对方一同去往南大陆。
只是这摆渡人什么都不说，她不确定对方那两人还在堕亡之地深处。
下舟后，神秘女修回过一次头。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摆渡人，她总有些莫名的关注，只是念头闪得很快，来不及捕捉。
心底还有牵挂着要办的事，她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这边是一片死寂的荒山，三绕两绕的，神秘女修就失了踪影。
卫原在对方消失后划船的手才停住，回身望去。
一年前的确是有一对男女坐过他的木舟，只是那两个人是在更上游的地方坐的。
虽然从不离开苦海，但几十年下来，卫原多少知道堕亡之地的情况。
那对男女去的地方很危险，能回到舟上人的十不存一，这么多年，卫原只见过两个人从那个方向回来，还带了一身重伤。
当中自然没有包括这女子要找的那两个人，现在她过去，也许真能见到对方。
只是那两人是否还是不是活着的就不知道了。
那个地方有什么？卫原有几分好奇，可惜这些人坐他的舟时口风都紧得很，有事都是相互传音，所以卫原也不清楚。 一边想着，木舟往下游划去，卫原身影逐渐消失在这段河道上。
......
回到返魂木所在之处时，远远的，他就停下了划舟的手，呆呆站着。
八十六年，飘渺宗覆灭到今天是八十六年，而他也足足八十六年没见过这个身影了。
在卫原待在这里太久，见闻无数亡灵挣扎、苍老的心境快要来临前，终于又再次尝试到只远远看见那一抹身影，就心如擂鼓的滋味。
感受到他强烈注视的目光，梁望舒抬起头，两人隔着数百米对上。
卫原看见她嘴唇动了动，但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他用比平常更慢的速度划着木舟靠近返魂木，脑海中不停在想：等会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几十年来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梁望舒醒来，隔了这么久两人再次相见他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才最自然。
只是无论怎样想，他都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开场。
现在未待他想好，木舟却己经到了她所坐的树枝下方。
卫原第一次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真面目。
因为长久待在不光天日的堕亡之地，卫原的肤色变得极苍白，浑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如果不是除了阴灵之气还有旺盛的生机之力，怕是要让人误会这早不是个活人了。
一人低头往下看，一人抬头往上看，两人目光相接，卫原最终只是轻轻喊了一声：“前辈......”
“卫原，你为什么救我？”梁望舒问。
不是简单的举手之劳，而是彻底地荒废了自己。
梁望舒己看出，卫原才到金丹中期的修为。
她死前，卫原己经筑基大圆满了，八十多年只修到金丹中期，说是彻底荒废毫不为过。
没想到梁望舒第一句话是这个。
卫原没有开口，但心中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
因为他喜欢她。
卫原在心里道，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梁望舒刚醒，他不想拿自己的心思去给她造成什么压力。
情丝是最大的因果，他为了情救她，却不想让她为难。
况且对卫原来说，宗门破灭己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仇恨虽己沉淀，只等待某一日的到来，但不会再一提就心黯神伤。
而对梁望舒来说，沉睡的时间是无知无觉的，宗门被毁、亲人被杀都是刚发生不久的事。
所以，他轻声回道：“我回到宗门后，刚巧碰见前辈，不救难以心安，就救了。”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梁望舒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她只是深深看了卫原一眼。
一时间，树上树下两人又陷入沉默。
卫原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