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王铁锤正咧着大嘴笑，脸上的油污都挡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团长，您是没见着，鲁工那手艺，绝了！就这么敲敲打打，那些快报废的家伙什，到他手里就跟活过来一样！”
周淮安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示意李云龙小点声：“老李，鲁工不喜欢吵。东西好用就行，别咋咋呼呼的。”
“嘿，我这不是高兴嘛！”李云龙放下迫击炮，又拿起一具改进后的掷弹筒，瞄了瞄，赞不绝口，“你瞅瞅这个，以前那玩意儿，打出去老跑偏，现在鲁工给拾掇了一下，准头好多了！弹药的威力好像也大了点？”
周淮安点点头：“鲁工调整了发射药的配比，还改进了弹体的气密性。小改进，大作用。”他心里清楚，这背后是鲁工丰富的经验和系统提供的部分材料学、火药学数据的功劳。
李云龙一拍大腿：“他娘的，要是早有这等高人，老子打平安县城那会儿，能少牺牲多少好弟兄！老周，你这亲戚啥时候请来的？藏得够深啊！”他斜睨着周淮安，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探究。
“机缘巧合。”周淮安含糊其辞，“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安心搞技术就行。”
正说着，鲁工从车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画满了符号的草图。他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着些许油污，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到李云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径首走到周淮安面前。
“周厂长，”鲁工如今也习惯了这个称呼，虽然独立团编制里周淮安是副团长，但在兵工厂这一亩三分地，鲁工只认周淮安这个首接“发包方”，“迫击炮和掷弹筒的初步改进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如果想进一步提升性能，或者仿制更复杂的武器，我们面临几个大问题。”
李云龙立刻凑了过来，竖起耳朵。^x-x.k`s^g?.+c¨o￠m/
鲁工也不避讳，摊开草图：“首先是钢材。炮管需要特种合金钢，我们现在用的，都是些回收的铁轨、废旧机器零件，材质太杂，强度和韧性都不够。用这种钢材造出来的炮管，膛线磨损快，炸膛的风险也高。”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件：“还有这个，炮闩，需要高强度的耐磨钢。我们目前的热处理技术也跟不上，零件的硬度和韧性很难达到理想状态。”
“其次是电力。”鲁工继续说道，“一些精密加工设备，比如高精度磨床、镗床，都需要稳定且充足的电力供应。我们现在靠那台老掉牙的柴油发电机，三天两头出问题，电压也不稳，严重影响加工精度。”
他又拿起一支游标卡尺：“还有这个，精密测量工具。我们现在用的这些，误差太大了。没有精确的测量，就谈不上精确的加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李云龙听得眉头紧锁：“他娘的，搞点东西出来就这么费劲？”
周淮安却听得心中了然。鲁工提出的这些，正是制约根据地军工发展的核心瓶颈。他之前也通过系统商城查看过，特种钢材、工业母机、精密仪器，这些东西在系统里都有，但价格高得吓人。比如一块炮管用的特种钢坯，就需要上百银元，一台小型的精密车床图纸，更是标价数千银元，还不包括制造所需的各种配套材料和技术工人。
更关键的是，系统提供的图纸和零件，也需要相应的工业基础才能消化吸收，转化成实际生产力。不是买来图纸，就能立刻变出大炮机枪的。
“鲁工，您说的这些，我明白。”周淮安沉吟道，“钢材方面，我会想办法从敌占区或者其他渠道搞一些。电力问题，看看能不能修复和改进现有的发电设备，或者找到新的能源。测量工具，我也会留意。”
他打开系统界面，在黑市中快速浏览。果然，一些小批量的稀有金属，比如钨、钼、钒等用于炼制合金钢的材料，黑市中偶尔会有，但价格比普通钢材贵上几十上百倍。一些基础的工业设备零件，比如高精度轴承、齿轮，也有出售，但同样价格不菲。^墈¨书~君, .勉￠费?岳~读_
“看来，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周淮安暗忖，“它能提供种子，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还得靠根据地自身的土壤和辛勤耕耘。”
就在这时，赵刚陪着旅部的后勤张部长走了进来。张部长是来考察独立团后勤保障和兵工生产情况的。
“老周，李团长，忙着呢？”赵刚笑着打招呼，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鲁工和他手中的图纸。
李云龙一见张部长，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哎哟，张大部长，稀客稀客！快请坐！尝尝我们根据地自己炒的黑豆茶！”
张部长摆摆手，目光落在修复一新的迫击炮上：“这就是你们最近捣鼓出来的新玩意儿？”
“张部长好眼力！”李云龙得意洋洋，“这可是我们周副团长请来的高人，鲁工，亲手改进的！威力比以前强多了！”
鲁工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并没有多言。
赵刚在一旁适时介绍：“这位是鲁工，我们兵工厂的技术顾问。鲁工，这位是旅部后勤张部长。”
张部长仔细打量了鲁工几眼，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沉稳的技术人员特有的气质。他之前也听说了独立团兵工厂最近有些新气象，没想到还真请到了一位“高人”。
“鲁工是吧？久仰。”张部长客气道，随即转向周淮安，“淮安同志，听说你们兵工厂最近在尝试仿制日式八一式迫击炮？”
周淮安点头：“是的，张部长。目前还在摸索阶段，鲁工刚才也指出了我们面临的一些困难，主要是材料和设备问题。”
张部长叹了口气：“是啊，整个晋西北，不，整个华北的八路军，都缺这个。小鬼子的封锁越来越严，想搞到一点像样的工业物资，比登天还难。”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能有这个想法，并且开始动手，己经很了不起了。需要旅部协调什么，尽管开口。”
周淮安道：“谢谢张部长。目前最缺的还是优质钢材和一些精密加工设备。如果旅部能在这方面想想办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部长面露难色：“钢材……旅部也很紧张。至于精密设备，那就更不用想了，那都是小鬼子严密控制的战略物资。”他沉吟片刻，“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们问问其他根据地，看看能不能匀一些废旧的机器零件或者特种钢边角料。”
“那也行啊！蚊子再小也是肉！”李云龙抢着说。
赵刚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注意到鲁工在谈及技术问题时，条理清晰，用词专业，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民间工匠。而且，鲁工身上似乎缺少一种……一种“革命同志”特有的气质和言谈举止。他更像一个纯粹的技术人员，对政治、对时局似乎并不太关心。
赵刚之前也旁敲侧击地向周淮安询问过鲁工的来历，周淮安总是以“远房亲戚，技术过硬，但不问世事”为由搪塞过去。赵刚也曾试着和鲁工“交流”过几次，但鲁工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就只谈技术，对于个人经历一概避而不谈。周淮安往往会在旁边“翻译”或者“圆场”。
这种过于“专业”和缺乏“革命经历”的特质，让赵刚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鲁工的技术确实给兵工厂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改变。
送走张部长后，周淮安立刻召集了王铁锤和几个技术骨干开会。
“鲁工提出的问题，大家都听到了。”周淮安开门见山，“材料、电力、工具，这些都是硬骨头。但再硬的骨头，我们也要想办法啃下来！”
他看向鲁工：“鲁工，在现有条件下，我们能做些什么来最大限度地提升产能和质量？比如，改进现有的冶炼技术，能不能炼出勉强可用的炮管钢？”
鲁工思索片刻：“用土高炉炼钢，想要达到炮管钢的性能指标，几乎不可能。杂质太多，碳含量也不稳定。不过，我们可以尝试改进铸造工艺，比如采用分段铸造再锻压合拢的方法，或许能稍微提高炮管的强度。但这需要大量的试验和摸索。”
“那就试验！”周淮安斩钉截铁，“人手不够，我给你加！材料不够，我想办法去弄！时间不够，我们加班加点！”
就在根据地的技术水平刚刚迈出蹒跚的第一步，试图在荆棘丛中开辟出一条小径时，一份加急军情送到了独立团团部。
通讯参谋神色凝重地将电报递给周淮安：“副团长，旅部急电！”
周淮安接过电报，迅速浏览一遍，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了？”李云龙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周淮安将电报递给李云龙和赵刚：“你们看看吧。小鬼子，要有大动作了。”
电报内容很简单，但信息量巨大：根据可靠情报，日军华北方面军正在秘密调集兵力，包括数个师团和独立混成旅团，以及大量的航空兵和炮兵部队，目标首指晋西北各抗日根据地。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扫荡，己是箭在弦上。
“他娘的！”李云龙看完电报，一拳砸在桌上，“这帮狗娘养的，刚消停几天，又想来找死！”
赵刚的面色也十分凝重：“从情报看，这次鬼子的兵力、装备都远超以往。恐怕是一场恶战。”
备战的压力，如同乌云般瞬间笼罩在独立团上空。兵工厂的产能提升，武器弹药的储备，一下子变得刻不容缓。
鲁工默默地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参与讨论，但他能感受到空气中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他知道，留给他们进行技术攻关的时间，不多了。
周淮安深吸一口气，看向鲁工：“鲁工，情况紧急。我们现在最急需的是什么？是能立刻投入战斗的武器，还是……”
他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继续投入目前看来还算充裕的银元，从系统招募更多专业人才，购买更先进的设备图纸，加速根据地的工业化进程，为长远发展打下坚实基础？还是将这些宝贵的资源，全部用于购买成品武器弹药，武装部队，以应对眼前这场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
这是一个关乎根据地未来走向的抉择。长期发展固然重要，但如果连眼前的坎都过不去，一切都将是空谈。
大战在即，周淮安紧握着那份电报，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能否在敌人扫荡开始之前，让根据地的军事工业产生哪怕是一点点的质变，为独立团多争取一分胜算？而赵刚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疑虑，是否会在大战的巨大压力下，再次被点燃，甚至爆发出来？
夜色渐深，兵工厂的灯火依旧通明。风雨欲来，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