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月亮上的嘟嘟 作品

第82章 礼送郭淮

景初三年冬 长安西郊大营

朔风如刀,渭水两岸的冰棱在寒风中铮铮相撞,发出金戈相击般的脆响。*0~d^i*a′n′k-a?n¨s¢h_u′.?c\o!m·郭淮站在辕门前,旧制的明光铠上覆着一层薄雪,甲片间的赤色衬袍早己褪成暗褐,仿佛浸透了岁月的血锈。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铜钲上的"建安廿年制"铭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随夏侯渊镇守汉中时的凛冬——那时的雪,也是这样冷,这样静,只是如今再无人与他共饮一壶温热的浊酒。

远处,曹璟的骑兵踏碎雪原,铁蹄翻卷的雪雾如战场上的硝烟,渐渐逼近辕门。郭淮眯起眼,恍惚间,那雪雾中似有当年西凉铁骑的影子。

"郭使君,别来无恙?"

曹璟翻身跃下乌骓马,眉间那一点朱砂痣在雪色映照下愈发鲜艳,宛如一滴未干的血。他解下的大氅扫过辕门箭垛,掀起一阵细雪,三支陈年断箭簌簌坠落——箭杆上"张"字斑驳,却仍可辨认,正是当年张郃所遗。

郭淮低笑一声,麂皮手套重重拍向辕门鼓面,鼓皮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征西将军少年英发,倒让老夫想起渭水畔的张文远。_搜′嗖¢暁*说′蛧~ ~蕪.错/内′容."他靴尖碾碎一块冰棱,露出底下埋着的半枚魏武五铢钱,铜锈斑驳,却仍能看清"五铢"二字,"可惜啊,这长安城的雪,比合肥多浸了三朝将士的血。"

风骤紧,卷起雪粒扑打在两人甲胄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远处,渭水的冰面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寒铁,沉默地横亘在天地之间。

营门在刺耳的铰链声中轰然洞开,三千并州狼骑的玄鸟旗与郭淮旧部的苍鹰旗在朔风中激烈绞缠,旗角相击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曹璟的佩剑在鞘中铮鸣,寒光如毒蛇吐信般掠过郭淮亲兵捧着的鎏金虎符:"本将听闻郭使君长子前月纳了匈奴左贤王之女?这狼居胥山的姻缘,倒是比长安城的牡丹更耐风雪。"

郭淮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紧九节马尾鞭,鞭梢银铃在狂风中碎成凄厉的颤音。他望着辕门外被铁蹄翻起的冻土,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夏侯渊在定军山的最后一战——那时汉水的冰层下,也沉着这般破碎的银光。`第`一\墈`书^惘\ _已¢发?布~蕞¨欣,漳*洁.

"犬子愚钝,怎比得征西将军深得圣心。"他喉间溢出低笑,像雪原上孤狼舔舐伤口的动静,"倒是这关中的羌笛,比洛阳宫商多出几分肃杀——将军可要当心调弦时,别被商徵之音割了手指。"

中军帐内,青铜兽尊吐出的白雾将《关中布防图》熏得发皱,羊皮卷轴上陈仓道的朱砂标记渐渐洇成血痂般的暗红。曹璟的错金书刀破空钉入潼关位置,刀柄镶嵌的和田玉璧突然映出郭淮骤缩的瞳孔——那浑浊的眼底,正倒映着建安二十西年徐晃大战关羽时,留在箭楼上的那道三寸深的箭痕。

"咔嚓"一声,郭淮的犀首鸠杖重重顿入夯土地面。杖头玉蝉在震动中转向陇西方向,蝉翼纹路与沙盘上的萧关古道完美重合。

"老夫更知这长安城下三丈处,"他枯瘦的手背突然暴起青筋,"埋着钟司徒劝降孟达时的鎏金盟书。"帐帘被猛地掀开,风雪裹挟着凄厉的羌笛声灌入,将案头灯焰压得只剩豆大的一点幽蓝。"将军的玄甲固然耀眼,"他咳出的白气在须眉间结霜,"可曾照见地底十万阴兵瞳仁里的磷火?"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惊嘶,曹璟的玄甲骑兵阵列中,一匹河西骏马前蹄跪地,鼻翼喷出的血沫在雪地上烙出诡异的卦象。

郭淮的麂皮靴尖碾过冻土,露出半枚锈蚀的"魏"字箭簇——正是当年张郃部将追击诸葛亮时,遗落在木门道上的狼牙箭。

"报——!"

一声嘶吼撕裂了凛冽的寒风,传令兵踉跄着撞碎帐前垂挂的冰凌。晶莹的冰碴西溅,有几片划过曹璟的面甲,发出细碎的刮擦声。"潼关急讯!司马太傅长子司马师率三千轻骑出河内,不知去向!"

曹璟的玄铁护腕重重擦过沙盘边缘,陇西山脉的陶土模型应声崩塌,碎块滚落在《关中布防图》上。他俯身拾起半块带着褐色血渍的箭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汉水畔那个血色黄昏。"烦请使君转告令郎——"他将箭簇塞进郭淮青筋暴起的手掌,老将的皮肤像粗糙的羊皮纸般擦过他的指尖,"当年夏侯妙才中箭落马时,汉水倒流了三个时辰。"箭簇上的血锈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还带着二十年前的腥气。

郭淮的喉咙里突然迸发出一阵嘶哑的长笑,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滑落。帐外战马受惊扬蹄,铁掌踏碎冻土的声响如同擂鼓。他解下腰间那枚磨损的苍鹰佩饰,青铜在火盆中熔化的瞬间,帐内骤然弥漫开一股陈年的铁锈味——那是建安年间战场上特有的气息,混合着血与火的味道。"好!好!"老将的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这关中霜雪,终是轮到年轻人来扛了!"火盆里跳动的火焰在他浑浊的瞳孔中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无数在记忆中厮杀的亡魂。

当郭淮翻身上马时,曹璟敏锐地注意到他护心镜边缘那道奇特的裂痕——锯齿状的纹路与上月洛阳武库失窃的元戎弩机图纸上的纹样分毫不差。老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唯有那根插在雪地里的鸠杖顶端,玉蝉仍在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杖身投下的阴影像一柄利剑,笔首地指向东南方的潼关。

曹璟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那不是风雪的冷,而是一种更为深邃的寒意。他低头看着掌心,方才触碰箭簇的指尖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在沙盘的陇西位置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