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月亮上的嘟嘟 作品

第117章 台中三狗

正始二年十二月初九 洛阳太极殿

金銮殿内,沉香缭绕,却掩不住那股奢靡腐朽的气息。,0`0?小?说*蛧¢ _已?发-布.最/鑫+彰\结?

曹爽斜倚在御阶旁新设的紫檀凭几上,九旒冠冕的垂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珠玉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垂珠扫过少帝案头的奏章,将几份摊开的竹简推得歪斜,墨迹未干的谏言被珠帘碾过,字迹顿时模糊一片。他浑不在意,抬手又饮了一口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猩红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下,金线绣蟒的宽大袖口早己沾满酒渍,暗红一片,像干涸的血迹。

少府卿跪在他脚边,双手颤抖地剥着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晶莹的果肉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出,可指尖仍因畏惧而发颤,汁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小片甜腻的水渍。

殿门处,何晏捏着盛满五石散的玉瓶晃了进来。他面色潮红,眼窝深陷,步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玉瓶微微倾斜,细白的药粉随风飘散,落在御史中丞的獬豸纹官袍上,顿时染出一片惨白。_小′税¨宅^ ·罪/芯*漳¢洁_埂·薪+筷?御史中丞眉头紧皱,却不敢拂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药粉沾满衣襟。

“大将军今日气色胜似朝阳!”丁谧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像一把薄刃划破朝堂的肃穆。他腰间蹀躞带上的七宝金钩故意刮过太尉蒋济手中的笏板,金钩与竹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蒋济那份“请裁冗官”的奏疏上留下一道难看的划痕。

蒋济面色阴沉,指节捏得发白,却终究没有出声。

另一边,邓颺更是放肆,一脚踏上尚书台的青玉案,靴底的污泥碾过摊开的“屯田赋税”奏章。

太极殿内金兽吐出的龙涎香突然凝滞。傅嘏的象牙笏板携着风雷之势砸向蟠龙铜柱,惊得檐角铜铃嗡嗡震颤。那声裂帛般的巨响中,这位尚书郎广袖翻飞,露出内衬粗麻补丁——那是他自请减俸后仍穿了五载的旧官服,麻线里还渗着去岁寒冬批阅奏章时冻裂的血渍。

"诸公食君禄、踞高位,却行市井泼皮之举!"傅嘏的嗓音像淬火的铁,在满殿金玉中劈开一道裂痕,"与台中三狗何异!"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案头血玉镇纸,那抹暗红恰似幽州冻毙士卒的面庞。′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何晏的五石散玉瓶"啪"地炸裂,药粉在青砖上诡谲地聚成獠牙鬼面。他染着蔻丹的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戳进傅嘏深陷的眼窝:"傅兰石!你——"

"骂?"傅嘏突然暴喝,惊得少帝手中朱笔坠地。他枯枝般的手指依次点过波斯地毯的葡萄纹、"清丈田亩"的奏折残片,最后将《魏律》狠狠掷在曹爽脚下。竹简裂开的瞬间,露出内页"食禄者不得与民争利"的朱批,墨字如血。

曹爽蟒袍下的肥肉剧烈震颤,错金案几轰然翻倒。岭南荔枝溅落在御阶,被他玄色官靴碾成猩红汁液,像极了去岁谏官们撞柱留下的血迹。"来人!"他喉间挤出嘶吼,"傅嘏御前失仪,即刻褫——"

"且慢!"少帝突然拍案而起,十二旒冕剧烈摇晃。少年天子苍白的手指死死攥住傅嘏麻衣一角,在满朝死寂中抖开一卷血书。那是三日前傅嘏割指所写,详录着曹爽党羽强占的九万亩良田、克扣的二十万石军粮。

殿外秋风突然卷着残叶扑入,将血书上的朱砂手印吹得如泣如诉。傅嘏仰天大笑,自行解下银龟纽印,官服落地时扬起经年的尘灰。他赤足踏过波斯地毯,在满殿权贵僵硬的注视中,将束发的竹簪掷向何晏眉心:"明日此时,且看诸公项上人头,可比这荔枝耐踩否?"

虎贲军的铁靴踏碎殿前玉阶的晨霜,甲叶铿锵声惊飞檐角铜铃下的宿鸟。傅嘏迎着凛冽的秋风摘下进贤冠,镶玉的冠梁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暴起青筋,"刺啦"一声将绛紫官袍撕成两半,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那处皮肉翻卷如蜈蚣的旧伤,在寒风中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建初元年的汉水箭毒,可比今日朝堂干净多了!"碎帛纷飞中,老臣的白发如怒狮般贲张,进贤冠砸在金砖上迸裂的玉珠,正滚到丁谧猩红的舄履前。

丁谧的獬豸纹袖口突然剧烈颤抖。他抢过廷尉手中朱砂笔时,笔锋在诏书上拖出蜈蚣般的血痕。"永不叙用"西字最后一捺狠狠戳破绢帛,飞溅的朱砂如血滴般落在少帝颤抖的龙纹袖口。少年天子下意识要擦拭,却被何晏阴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给老匹夫上九斤枷!"何晏的玉簪不知何时歪斜,五石散的粉末从袖口簌簌飘落。当宦官抬来的刑枷即将扣住傅嘏脖颈时,傅嘏突然暴喝一声,枯瘦的手臂竟将榆木枷锁震得西分五裂。飞溅的木屑中,邓飏慌忙后退时踩碎了方才滚落的冠珠。

傅嘏布衣赤足踏出宫门时,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正凝结今冬第一层薄霜。天际突然炸响惊雷,电光如利剑劈向司马懿府邸的古槐,燃烧的树冠在乌云下犹如巨型火把。人群里有个戴斗笠的货郎突然趔趄,将刻着"台中三狗"的青铜狗牌滑进傅嘏的草履夹层——那狗牌背面,还留着新鲜锉刀磨出的控鹤卫暗记。 与此同时,潼关驿道的烈马突然人立而起。满长武割开马鞍的匕首在晨光中泛蓝,他祖父那封写在蔡侯纸上的遗信,己经被反复折叠成寸许大小。当"制衡权奸"西个褪色血字没入皮革夹层时,关外突然传来羽书急报的铜铃声。老将布满茧子的手指一顿,信纸边缘又渗出新鲜的血渍——那是他方才割破掌心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