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獬豸灯的兽首吞吐着幽蓝火苗,将贾充半边脸映得如同鬼魅。!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他枯瘦的手指蘸满朱砂,在陇西十二郡的舆图上缓缓拖拽,鲜红的痕迹蜿蜒如血,自武都郡蔓延至狄道城。
"武都粮仓焚毁三十七座,狄道民宅损毁八千户——"贾充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仿佛在诵读一段无关痛痒的经文,"报给洛阳的数目,不妨再加三成。"
朱砂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刚刚从伤口涌出的鲜血,尚未干涸。
曹璟的错金书刀轻轻划过竹简,木屑簌簌落下,飘进盛着雪水的玉碗中。那碗雪水清澈见底,此刻却浮着一层细碎的木屑,如同被污染的冰面。
"再加三成?"曹璟的指尖微微一顿,刀尖在竹简上留下一个尖锐的凹痕,"那陇西今年的赋税岂不要全免?"
他的目光扫过案头那份密报——曹爽上月强征关中工匠扩建铜雀台的檄文还粘着酒渍,绢帛边缘己经卷曲发黄,像是被人反复揉捏后又展开。
"正是要免个干净!"
贾充忽然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的麻纸,纸张展开时发出脆响,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冻毙两万七千口"的字样。`鸿^特¨暁!税*枉· ?勉,费`阅¢黩_那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分批伪造的。
"大将军府库空虚,曹昭伯(曹爽)定会从自己食邑割肉——"贾充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待他激起民怨,将军的新政便是及时雨。"
烛火猛地一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野兽。
曹璟的书刀轻轻点在密报上,刀尖沾了一滴尚未干涸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那就让曹昭伯,再醉一场吧。"
玉碗中的雪水渐渐浑浊,木屑沉入水底,如同被掩埋的真相。
窗棂被朔风撞得咯咯作响,细密的雪粒从缝隙钻入,在青砖地上积成尖锐的冰晶。鲁芝三日前冒雪送来的赈灾账册突然被狂风掀开,绢帛哗啦啦翻动间,底层那页"陈仓亡西百丁壮,损官廨千楹"的朱批记录一闪而过。贾充枯瘦的手指抚过腰间控鹤卫铜牌,信手将青铜雁足烛台推倒。
"嗤——"
火舌倏然窜起三尺,将绢册吞没的刹那,照亮了他眼底跳动的幽光。+狐*恋*文!茓- +首~发?燃烧的羊皮散发出焦臭,几片带着"渭北"字样的灰烬飘向墙角《大魏全舆图》,正粘在洛阳方位的朱砂标记上,像块溃烂的疮疤。
"关中三十六驿,每处都养着会咳嗽的灾民。"贾充用舌尖舔去嘴角墨渍,青白面皮在火光中泛着尸蜡般的色泽。他忽然敲了敲案上玉碗,冰水里浮起的血丝如同活物般纠缠——那是今晨从羌道死囚静脉里放出的"瘟疫证物",此刻正在寒冰中妖异地舒展。
曹璟突然拔剑割破掌心,血珠坠入朱砂墨池的声音,像极了当年满宠在廷尉狱中拧断囚犯颈椎的脆响。"姜维烧了先帝征蜀武库。"他蘸血写下"高祖斩蛇剑"时,腕间青筋暴起,"就说本将为抢救高祖遗物,被烈焰灼伤肺腑。"
五更的梆子声穿透雪幕,十二骑玄甲信使的马鞍下,孔雀胆熏过的灾报正在渗出幽蓝。贾充立在谯楼飞檐的阴影里,看着为首信使鞍袋露出的一角绢书——那"十万火急"的暗纹需体温方能显现,而驿卒们注定会在烘火时,发现这封"偶然"被体温焐热的催命符。
"嗬......"
他突然从喉间挤出的笑声惊起寒鸦,洛阳三十里外曹爽别院传来的《霓裳》曲调正到高潮。风雪中,控鹤卫新研制的狼毒烟混着梅香,将通往洛阳的官道熏出诡艳的紫色。
十日后 洛阳大将军府
曹爽的鎏金指甲套刮过竹简上的"瘟疫"二字,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随手拈起一颗沾着胭脂的葡萄,朝何晏掷去——
"瞧瞧!咱们的征西将军也有吃瘪的时候!"
葡萄砸在何晏雪白的衣襟上,胭脂红渍晕开,像一抹血痕。何晏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唇边仍挂着那抹虚浮的笑意,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场荒唐的游戏。他抬手接过侍从递来的五石散玉瓶,指尖轻抖,细白的粉末簌簌落下,混入殿中沉香的烟雾里。
丁谧适时上前,双手捧上一卷镶满东珠的《请赈疏》。绢帛边缘沾染着刻意未擦净的污血,暗红干涸,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他尖细的嗓音里带着谄媚:"大将军,关中瘟疫肆虐,若不赈济,恐生民变啊!"
曹爽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少帝的案头,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污了少帝的袖口。
"准!"他大笑,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就从河内司马氏的封邑征粮!"
殿角阴影里,司马师跪伏于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他的指尖无声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刀尖在砖面上刻下"虚报"二字——恰是七年前,父亲司马懿在此处教他解《孙子兵法》时,用竹杖划过的痕迹。
千里之外,长安城头。 曹璟负手而立,望着赈灾车队络绎出城。车队绵延如蛇,旌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却掩不住车厢里传来的哀嚎与哭泣。
"大将军,赈灾粮……又被克扣了三成。"副将低声禀报。
曹璟沉默良久,突然拔出佩剑,一剑劈断腰间玉带。
"啪——"
碎玉迸溅,散落在城砖上,映着雪光,像一把零落的牙齿。
贾充临别时的低语,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乱世求生,需教豺狼以为你是病虎。"
风雪呼啸,将这句呢喃卷向洛阳,混入铜雀台新谱的《承平乐》中。
而此刻的洛阳金殿内,曹爽正举杯畅饮,酒液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蟒袍上洇开一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