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月亮上的嘟嘟 作品

第123章 设使赈灾

正始三年腊月廿九 长安行台议事厅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窗棂,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犹如鬼魅低语。¢墈^书+屋- /最+欣¨章~踕?庚^薪′快·议事堂内,青铜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偶尔爆出几声噼啪轻响,火星溅落在青砖地上,转瞬即灭。

钟会立于案前,麈尾扫过铺展的陇西十二郡舆图,羊皮地图上墨迹斑驳,山川城池间布满朱砂标记。他的指尖最终停在狄道城的位置——那里被炭笔涂得焦黑,仿佛真的被疫火烧灼过一般。

"疫病己传至临洮。"钟会的声音冷峻,字字如冰,"昨日又有十七具尸首从羌道运来——皆是浑身紫斑,口鼻渗血。"

堂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面色阴晴不定。忽然,钟会掀开袍角,从暗袋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手札,上面用朱砂绘着诡异的符文。"这是从羌人巫医处所得。"他缓缓展开手札,指尖点向其中一幅人形图绘,那图上之人浑身紫黑,七窍流血,"这症状,与三十年前宛城大疫......一模一样。"

夏侯玄端坐于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韘,温润的玉石表面己被他指尖焐热。案上摊开的《魏律》竹简被炭火映得泛红,墨字如血。

"当设赈灾使,持节督办!"他突然拍案而起,竹简"啪"地一声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微微颤动。

他一把扯开腰间锦囊,三枚青铜虎符"叮当"落在案上,冷光森然。"虎贲军可分三路——"他的指尖依次点过虎符,"一路清尸防疫,一路押运药草,一路......"

话音戛然而止。*萝*拉_暁?说- /追^蕞~新~蟑\洁/他的目光落在案角摊开的账册上,朱笔批注的"需耗钱五万万"几个大字刺目如血。堂内霎时寂静,唯闻炭火爆裂声。

尚书贾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抚过舆图上标红的疫区,指尖沾了些许朱砂,像沾了血。"三十年前宛城大疫,死者十之六七......"他声音沙哑,"若蔓延至关中......"

青灰色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将议事堂内浮动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鲁芝的鸠杖"咚"地一声戳穿织金地衣,露出下面青砖缝隙里未扫净的枯黄腐叶。老人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卷泛黄帛书,药渍斑驳处隐约可见"隔离病坊"、"焚尸深坑"等字迹。

"当年在冯翊治瘟时..."鲁芝的声音像枯叶摩擦,沙沙作响,"老朽设济民院收容病患,这是华佗弟子所授的方子。"他颤抖的手指划过帛书上密密麻麻的药方,"需硫磺二百石、苍术三千斤..."

"钱从何来?!"

夏侯玄的银鱼符重重砸在紫檀案几上,惊得梁间栖鸦扑棱棱飞起。年轻将领的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袖中滑落的密报上,朱笔勾勒的路线图清晰显示着曹爽门客在潼关倒卖官粮的轨迹。

"三十万石赈灾粮,半数进了洛阳权贵的私仓!"夏侯玄的指节捏得发白,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钟会执笔的手腕悬在半空,狼毫笔尖蘸着的朱砂在舆图上洇开一点猩红。,墈_书¢屋·晓/税·罔- \更`芯·嶵?筷¢他俊秀的眉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笔尖轻轻圈住韦氏别业的位置。

"听闻..."钟会的声音带着冰凉的戏谑,"韦诞为求赈灾使一职,愿献出蓝田三百顷私田。"他笔锋陡然转向鲁芝,朱砂在舆图上拖出一道血痕,"鲁公的济民院,不如就建在他家祖坟前的风水宝地?"

堂内霎时一静。鲁芝浑浊的老眼微微睁大,看见钟会笔下的朱砂正慢慢渗入韦氏祖坟的位置,像极了正在扩散的瘟疫。

凄厉的哀嚎声刺破夜幕时,殿内烛火猛地一晃。夏侯玄手中的《魏律》竹简"啪嗒"坠地,鲁芝的鸠杖在青砖上敲出急促的脆响。三人推开雕花木窗的刹那,北风卷着焦臭味扑面而来。

长安城的西南角己成火海。虎贲中郎将满长武的铁甲映着猩红火光,士兵们正用铁叉将裹着草席的尸首抛入火堆。更远处,几个披着兽皮的羌巫疯狂敲打人皮鼓,鼓点与哀嚎声混作一团。鲁芝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溅在雪白的袖口,像极了窗外那些飘落的灰烬。

"当务之急是分病而治!"鲁芝的鸠杖重重杵地,震得案上药碗叮当作响。老人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老朽这就去拆了行台马厩,改作重症坊!"

夏侯玄急忙按住鸠杖:"不可!"他手指向西北方向,"马厩临近武库,若疫气沾染兵器......"话未说完,殿门突然被玄铁战靴踹开。寒风裹着雪花卷入,曹璟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在炭盆里激起阵阵白烟。

"那就用本将的府邸!"曹璟的佩刀在烛火下泛着青光。他解下沾满血污的大氅扔在地上,露出内里被疫汗浸透的中衣,"传令:即日起征用长安所有佛寺道观,僧侣道士充作医工!"

钟会的麈尾轻轻扫过炭盆,腾起的灰烬在空中诡异地聚散。夏侯玄瞥见那些飞灰竟隐约拼成"民怨可用"西字,握着虎符的手不由一紧。鲁芝己经杵着鸠杖冲入雪幕,那袭单薄的官袍在风中鼓荡,白发与飞雪混作一团。

曹璟的军令在长安夜空炸响:"另设赈灾监,凡贪墨药资超一两者——"玄铁刀光闪过,案角轰然断裂,"就地斩首,悬尸示众!"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传令声,火把如长龙般向各坊市蔓延。夏侯玄默默将虎符按在《魏律》的"紧急征调"条款上,忽然发现竹简的裂缝里,还沾着鲁芝方才咳出的黑血。

法门寺的钟声在寒夜中回荡,却不再是往日的清越悠扬。僧众们沉默地拆下大殿的鎏金佛像,熔炉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悲悯的面容。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看着佛像在烈焰中渐渐扭曲、融化,最终化作滚烫的金液流入模具,铸成一座座药炉。三百比丘手持《药师经》,在临时搭建的病坊间穿行。他们低声诵经,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在为满城的病患祈福。

一位年轻沙弥捧着药碗,手指微微发抖。他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佛门慈悲,见众生苦,当舍身相救。"他深吸一口气,将药汤小心喂入老人口中。

满长武在行台府前架起十口铁锅,火光映得他须发皆红。他翻出司马懿私藏的辽东参须,又命人取来羌地的狼毒草,将二者一同投入沸腾的药汤中。

"将军,这狼毒草性烈,会不会......"副将犹豫道。

满长武冷笑:"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毒性?"他抓起一把参须,狠狠丢进锅中,"司马懿藏了半辈子的宝贝,今日总算派上用场!"

药汤翻滚,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混着雪夜的寒气,呛得人眼眶发红。

百里外的韦氏祖坟前,一座崭新的济民院正在落成。鲁芝不顾众人劝阻,执意亲手题写匾额。

他颤抖着提起笔,蘸满朱砂,在雪白的木板上写下"华佗再世"西个大字。寒风呼啸,他的白发与飞雪纠缠在一起,笔下的字迹却力透木背,殷红如血。

"大人,您的咳疾......"随从担忧地看着他袖口沾染的黑血。

鲁芝摇头,目光坚定:"若是华佗在世,定不会坐视百姓受苦。"他缓缓放下笔,望向远处病坊的灯火,"老夫虽非神医,但求无愧于心。"

匾额悬挂起来的那一刻,雪忽然停了。血红的字迹在月光下格外刺目,宛如泣泪。

这一夜,长安无人入眠。

佛寺的诵经声、药坊的呻吟声、铁锅的沸腾声、工匠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在雪夜中回荡。

曹璟站在城楼上,望着满城的火光,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传令下去,"他沉声道,"凡有擅离职守者,斩!凡私藏药材者,斩!凡散布谣言者,斩!"

寒风掠过他的铁甲,发出铮铮鸣响。在他身后,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