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的犀角杖突然刺穿沙盘，汉中盆地的黏土应声开裂。滚烫的蜡油顺着裂缝蜿蜒而下，渗入"曹"字金印的裂隙，将那鎏金的纹路一点点吞噬。"费祎这枚棋子，该碎了。"他指节间的玉珏发出细碎的碾磨声，白玉碎屑簌簌落入沸腾的药炉。腾起的青烟扭曲变幻，竟凝成郭槐跪献毒酒的朦胧场景，又在下一刻被穿堂的阴风吹散。
司马师单膝跪在炭盆前，铁钳拨弄的猩红火炭发出噼啪轻响。跃动的火光将墙上《陇西屯田图》照得忽明忽暗，那些用朱砂勾勒的田垄仿佛在跟着火光蠕动。"父亲真要助姜维掌权？"他铁钳突然夹碎一块焦炭，爆出的火星溅在麂皮靴上，"那匹夫北伐起来可比费祎疯十倍。"
暗门突然发出朽木摩擦的吱呀声。司马昭拎着滴血的竹制鸽笼闯进来，笼底渗出的血珠在地砖上连成一道蜿蜒的红线。·微!趣?小¨税\ ￠罪′新/漳+结?哽~薪,筷·"刚截获曹璟给夏侯霸的密令——"他甩出的绢帛飘落在沙盘上，惊得陇西地界那些麦穗状的模型齐齐倒伏。绢帛上"关中春旱，军粮仅够支应守备"的墨字，在烛光下泛着阴冷的光泽。
地窖角落的水漏发出空洞的滴答声。司马懿的指尖抚过沙盘上倒伏的麦穗，沾了蜡油的指腹在"汉中"二字上留下一道浑浊的拖痕。药炉里翻腾的汤药突然剧烈沸腾，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砖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巨兽。
司马昭的笑声在密室内突兀地回荡着，像一把钝刀划过紧绷的丝帛。他枯瘦的手指沿着沙盘上的子午谷缓缓游走，指甲在细沙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当年武侯若能月夜夜出兵，何至于五丈原星落？"话音未落，袖中密信飘然而落，羊皮纸上郭槐胸口的武侯八阵刺青己然泛着诡异的蓝光，孔雀胆的毒液正顺着阵图纹路缓缓晕开。烛火摇曳间，那刺青竟似活物般微微蠕动。
"这剂猛药下去，"司马昭眯起眼睛，瞳孔里跳动着危险的火光，"姜伯约定要犯心绞痛。,叁~叶\屋+ ~唔+错*内,容′"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在石壁上撞出回响，像毒蛇吐信时嘶嘶的余韵。
"愚蠢！"司马师突然暴起，玄色锦靴将青铜炭盆踹得翻滚，烧红的银骨炭迸溅如星雨。几点火星落在案几上，司马懿亲笔批注的《战国策》手稿立刻窜起青烟。"姜维若真吞了陇右，"他一把揪住弟弟的衣襟，额角青筋暴起，"第一个就要捅穿潼关！"声音里压抑的怒意让空气都为之震颤。
青铜漏刻的水珠突然凝滞在半空。司马懿的乌木杖尖不知何时己挑起三根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寒光。老人枯瘦的手腕轻轻一抖，银针分别钉进沙盘的成都、汉中、洛阳三地，针尾犹自颤动不休。"费祎之血..."他嘶哑的嗓音像钝刀刮骨，"会染红姜维的帅旗。"又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老人竟扯开素白中衣，露出心口处纹着的天下舆图——那缩略的山川城池间，竟用朱砂标着各军布防。
"曹璟的关陇铁骑.."司马懿喘息着用杖尖点了点陈仓道的位置，沙盘上顿时扬起细小的尘雾，"必被牵制在此。"他忽然诡异地笑了笑，皱纹里堆积的阴影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瘆人，"等他们拼光最后一支府兵……”乌木杖"咚"地杵在地上，老人佝偻的身形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剪影，"这具残躯..."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指缝间己见血丝，"正好给子上练手。"
密室西角的青铜烛台突然同时暗了一下。司马昭盯着父亲心口处随呼吸起伏的舆图纹身，发现洛阳的位置正好对应着老人心脏的跳动。而司马师则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三根银针——针影在晃动的烛光中交错，恰似一场正在酝酿的腥风血雨。
司马昭的瞳孔骤然收缩，烛火在他眼中凝成两点颤动的寒星。他看清父亲枯槁的指尖摩挲着的，竟是那颗被制成酒器的头骨——辽东公孙渊空洞的眼窝里还嵌着两颗红宝石，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微光。杯沿暗褐色的污渍分明是二十年前淮南的血渍，岁月都未能消磨那股铁锈味。地窖阴冷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他喉头发紧，仿佛有冰凉的骨爪扼住了呼吸。
墙角檀木架上的《魏臣名册》突然无风自动，竹简哗啦啦翻卷，写有"曹璟"二字的简牍"啪"地爆出一簇幽蓝火苗。燃烧的竹简扭曲蜷缩，灰烬如黑蝶般飘向沙盘，正落在萧关那座用真人头发装饰的京观模型上。司马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竟连这等阴邪术法都...
"报——"
凄厉的骨笛声突然刺破地窖死寂，暗桩特有的三长两短调式让司马孚的虬须上抖落细碎冰碴。他展开冻硬的鸽信，羊皮纸在指尖发出脆响："郭槐的人头刚挂在成都城门。"话音未落，第二片竹简从信筒滑出，"姜维的北伐檄文用了武侯亲传的九伐印。"
司马懿的狂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坠落。老人枯瘦的身躯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掀开的药炉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铮鸣。沸腾的汤药里浮沉着费祎的生辰八字木牌，被煮得发白的桃木上，"甲辰年戊寅月"几个朱砂字正在龟裂。"且让姜维再赢几阵，"他嘶哑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缝，"等曹璟向曹爽抽调完洛阳戍卫..."
枯掌猛然拍向沙盘，汉中盆地的蜡层应声碎裂。滚烫的蜡油如岩浆般喷涌，将代表曹魏的黑龙旗吞没。融化的绸缎扭曲成狰狞形状，龙纹在高温中变异成不可名状的怪物。司马昭看着蜡油中浮沉的微型城池，突然明白父亲要熔毁的何止是沙盘——那沸腾的蜡油里，分明映照着即将燃烧的洛阳城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