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皇帝曹璟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侍从小声问道:\"陛下,可要召见孙元帅商议军务?\"
曹璟放下茶盏,淡淡道:\"不必。孙爱卿用兵如神,朕若插手,反倒碍事。\"他望向帐外飘扬的帅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一日,孙礼召集众将议事。他站在沙盘前,手指在汉中地形上来回划动,眉头紧锁。
\"报——\"斥候快步冲入帐中,单膝跪地,\"前方探马回报,汉中六道尚有蜀汉残兵游弋!\"
帐中顿时议论纷纷。孙礼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沙盘上的小旗都跳了起来:\"肃静!\"他冷笑着指向沙盘,\"传令下去,分兵六路,给我彻底扫荡这些残兵败将!一个不留!\"
副将王敢搓着手,犹豫道:\"元帅,分兵是否太过冒险?蜀地多山,万一...\"
\"嗯?\"孙礼斜眼瞥来,目光如刀。王敢只觉得后背一凉,连忙低下头。孙礼走到他跟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却冷得像冰:\"王将军莫非忘了,当年姜维是如何在陇右戏耍我军的?\"他转身环视众将,\"这次,本帅要让蜀人知道什么叫雷霆手段!\"
钟会站在角落,看着孙礼的背影,暗自摇头。这位元帅不重名士,他早有耳闻。
十余日后,大军抵达汉中南郑城下。夕阳西沉,将城墙染成血色。孙礼骑在战马上,望着这座曾经让魏军折戟沉沙的坚城,握紧了马鞭。
\"来人,\"他突然开口,\"把姜维的尸首送进城去。\"
钟会终于忍不住上前:\"元帅,此举恐怕...\"
孙礼抬手打断:\"钟军师多虑了。\"他眯起眼睛,\"阎宇新到汉中,军心不稳。姜维一死,蜀汉再无大将。\"他转头看向城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帅要让他们未战先怯!\"
王敢站在一旁,看着孙礼的侧脸,心中暗叹:元帅这是要把蜀军逼上绝路啊。他想起家中老母常说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可眼下这形势...
城墙上,几个蜀军士兵看到魏军阵前的动静,交头接耳。当看清送来的竟是姜维的尸首时,有人当场痛哭失声。孙礼远远望见,满意地点了点头。
南郑城郡守府内,烛火摇曳,将阎宇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喉结上下滚动,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触到白布时,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都...都督...\"副将张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阎宇一个激灵。这个平日最是勇猛的汉子此刻竟带着哭腔,\"连大将军都...我们...\"
阎宇猛地站起身,白布从指间滑落。他环视堂下,只见参军杨智不停地搓着手指,老将裴冠的铠甲下摆沾满泥泞也浑然不觉。最年轻的校尉李焕更是面如土色,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
\"慌什么!\"阎宇厉声喝道,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发飘。案几上的军报被他的袖风带起,露出\"钟会二十万大军\"几个刺目的字眼。
参军杨智突然上前,官靴踩在血渍未干的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都督,\"他凑到耳边,带着隔夜饭菜的酸腐气,\"魏军距城不足三十里,城中粮草...\"
\"本督知道!\"阎宇突然暴怒,一拳砸在案几上,砚台里的墨汁溅了他半张脸。堂下众人齐齐后退半步,只有老将裴冠拄着长枪没动。
\"都督明鉴。\"裴冠的声音像钝刀磨砂,\"大将军带着三万精锐尚且...我们这些残兵...\"
阎宇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姜维出征时铠甲上的水珠,滴在城门石板上像一串带血的泪。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静候大将军凯旋\"?
\"都下去。\"阎宇背过身,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堂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甲胄声,却没人真正挪步。他猛地转身,看见杨智正对张爽使眼色,顿时血气上涌:\"滚出去!\"
当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在廊外,阎宇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胡床上。案几底下滚出半坛没喝完的烧春,他抄起来就灌,酒液顺着下巴把前襟浸得精湿。
\"报效国家...还是保全性命...\"阎宇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喃喃自语。忽然\"哐当\"一声,酒坛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恍惚看见碎片里映出妻子临行时塞给他的平安符,那针脚歪歪扭扭的,女儿非说是她绣的...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阎宇摇摇晃晃扑到窗前,城下魏军的篝火连成一片火海,比成都元宵节的花灯还亮。他忽然想起去年陪陛下观灯时,那个谄笑着给魏国使者引路的黄皓。
\"大将军...\"阎宇的拳头砸在窗棂上,木刺扎进皮肉却不觉疼。姜维最后那个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半睁的眼皮下,究竟是未竟的壮志,还是对身后人的失望?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亲兵在门外战战兢兢地报晓。阎宇看着铜镜里那个眼窝深陷的男人,突然发现鬓角多了好些白发。他伸手去擦镜面,却抹了自己一脸隔夜的酒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