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药,擦身,换洗衣物,时刻注意着他的体温。
短短几日,她整个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吓人,唯独那双眼睛,还亮着执拗的光。
三日后,清晨。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边沿。
陶青锋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付晓月憔悴不堪的睡颜。
她趴在他的床边,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什么时辰了?”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惊醒了浅眠的付晓月。
她猛地抬头,对上陶青锋那双茫然的眸子。
“夫君。”她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烧退了些,你饿不饿?锅里一首温着粥,我这就去给你盛来!”
说着,她便踉跄起身,像是生怕他会再次睡去一般,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跑。′2*c′y/x~s\w/.?o`r*g_
陶青锋看着她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背影,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黑眼圈,触及到了他心内某处柔软。
“不用麻烦。”他哑声道。
付晓月脚步一顿,朝他绽出一抹欣然的笑意,“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陶青锋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时,春桃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姑爷,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春桃也是一脸喜色,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忍不住开口。
“姑爷,您以后可定要对我家小姐好一些啊!”
陶青锋闻言,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春桃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您这条命,真是我们家小姐从鬼门关给您抢回来的!您昏睡了多久,我家小姐就衣不解带地守了您多久!
您是去了半条命,我家小姐也快支撑不住了!
前儿个大夫说,说您要是再不醒,就……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我家小姐听了,什么都没说,连白绫都准备好了,誓要与您同生共死!”
陶青锋听着丫鬟断断续续的哭诉,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在昏迷中恍惚感觉到有人用嘴唇为自己渡药,还搂着自己哭泣,声声哀求他不要死,快些醒过来。~x/w+b!b′o¢o?k_..c/o`m,
混沌里,他还以为那人是凝霜,怀着再见她一面的念头,这才挨过了那几天的高热。
却没想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是付晓月……
一时间心绪万千,复杂难言。
少顷,付晓月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热气腾腾,米香扑鼻。
“夫君,粥好了,我喂你。”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
陶青锋凝视着她,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才沙哑道,“我自己来吧。”
付晓月端着碗的手僵了一下,她怕他又生气,像从前那样厌恶她的碰触。
她低下头,轻声道,“好。”
陶青锋接过粥碗,入手微烫。
他抬眼看向付晓月,见她原本合身的衣裳此刻显得空荡荡的,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瘦削。
“你回去休息吧。”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己无碍,你不必再守着我。”
付晓月却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在床边,“不,我看你喝完粥,我就回去。”
陶青锋垂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青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良久,他才叹息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付晓月再撑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因他病危几度快要崩溃,此刻泪水终是沿着消瘦的脸颊决堤而下。
她将侧脸贴到陶青锋的手心里,感受着他吝啬的温暖,“你是我的夫君啊,是我此生相守相伴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陶青锋望着她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与情愫。
纵然他心如顽石,也无法不动容。
她是自己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但他却从未给过她一天好脸色。
他这条命,是她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
可他欠她的,又何止是一条命!
也罢。
既然木己成舟,再纠结过往也无济于事。
以后,就对她好一些吧……
总不能当一辈子怨偶,互相折磨。
他伸出手,动作生涩地拭去付晓月脸颊上的泪痕。
“别哭了。”
付晓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惊得一愣,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陶青锋叹了口气,收回手,端起那碗己经有些凉了的粥,慢慢地喝着。
付晓月看着他朗逸的侧脸,心中的酸涩与喜悦交织翻涌。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
半个月后。
陶青锋的身体在付晓月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起来,气色也逐渐红润。
付晓月脸上的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多,整个人都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又恢复了少女时的鲜妍明丽。
陶青锋不再拒绝付晓月送来的东西,并交代小厮,等自己病好后,就从偏房搬回去。
可他的心结却始终没有放下。
他负了凝霜,此生也无颜再见她,只得修书一封,把自己与付晓月这大半年来的纠缠与孽缘全部写在纸上。
他并不期望凝霜能够原谅自己,但他希望凝霜能够忘了他,不要再为自己耽误大好年华。
午后,陶青锋觉得自己身体己经恢复了七八成,便决定出府一趟,亲自将信送去城南的驿站。
疫病还未结束,街市上冷冷清清。
他刚走到街角,冷不防从巷子里冲出一道人影。
“哎哟!”
那人毛毛躁躁的,差点撞到他身上。
陶青锋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小六子?”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风尘仆仆,正是他老家的小厮,名叫陶六。
陶六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站住脚步,当他看清陶青锋的脸时,顿时又惊又喜。
“少爷!”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少爷,小六子可算是见到您了!”
陶青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不安,“你怎么来了?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