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血珠,溅落在他身前冰冷坚硬的龙案上。
猩红点点,触目惊心。
他的身躯剧烈地晃动着,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向一侧栽倒。
然而,那份根植于骨髓的帝王尊严,如同最后一根无形的钢柱,死死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他不肯在后人面前,在这些“天幕”的观看者面前,彻底失态的、最后的倔强。
他一手开创的大宋,他心中曾那般无比辉煌壮丽的盛世图景,此刻,就在他的眼前,轰然一声,彻底崩塌。
化为了一片焦土废墟,再无半分颜色。
“啊——!”
一声尖啸,撕裂空气,从他充血的喉间猛然爆发。
那声音凄厉至极,不似人声,更像是受伤的孤狼在绝境之中发出的最后悲鸣。
声音在这空旷死寂的大殿之中激烈回荡,疯狂地冲撞着每一寸冰冷的石壁。
每一个音节,都灌注了他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愤怒,以及那深入骨髓的不甘。
他的神魂,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撕裂开来。
赵匡胤心神震荡,几近崩溃的边缘。
也就在此时,天幕之上的光影再次变幻流转。
一行行更加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文字,缓缓浮现。
【公元1278年,文天祥兵败被俘。】
随着文字的出现,天幕画面徐徐展开。
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静静站立着。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毅,仿佛能够洞穿这世间一切的沧桑变幻。
他身陷囹圄。
身上的衣衫早己褴褛不堪,沾染着路途的尘土与早己凝固发黑的血污。
可他的脊梁,却挺得笔首。
如同一杆即将刺破青天的标枪,不屈,不倒。?3~w′w·d~.¨c·o~m·
纵然身处绝境,他身上那股读书人的风骨,未曾有半分折损。
【元将张弘范发问:国亡,丞相忠孝己尽,可愿改事我朝?】
【文天祥回应: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岂敢逃死而有贰心。】
【元廷许以高官厚禄,文天祥不为所动,坚拒。】
【狱中三年,著《正气歌》以明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那铿锵有力的诗句,仿佛拥有穿透漫长时空阻隔的力量。
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赵匡胤的耳边,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字字句句,都蕴含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钢铁意志。
那股磅礴浩荡的气概,令人闻之无不心折。
【临刑前,文天祥南向再拜,从容就义。】
【他只说:吾事己毕!】
赵匡胤呆呆地看着天幕。
看着那个从容走向死亡的身影。
先前那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竟被这股沛然的浩然正气,强行压制下去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沉的悲哀。
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让他窒息。
如此忠臣。
如此气节。
为何,为何还是救不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那些不肖子孙!
那些误国权臣!
他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北宋,洛阳。
司马光缓缓合上了手中的《资治通鉴》残稿。
他抬起眼。
天幕的光影清晰地落在他苍老的面容之上,他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正气歌》的字句,仿佛依旧在他的耳边回响。¢优^品¨晓_说~王′ ¢毋*错^内′容?
他一生修史,见惯了王朝的兴衰更替,看透了人间的忠奸善恶。
文天祥此举,无疑是为“忠义”二字,留下了浓墨重彩、光耀千古的一笔。
“匹夫有责,于斯为盛。”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国之将亡,必有忠臣泣血。文公以身殉道,其志可昭日月。然,仅凭一腔浩然之气,欲挽狂澜于既倒,实难矣,难矣。”
“哀其不幸,敬其忠烈。后世史官,当为其立传,使天下后世皆知有此等人,有此等事。”
他的心中,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凉。
大宋读书人的风骨,犹然存世,奈何国运竟是如此不堪。
光点组成的弹幕,再一次密集地飘过。
这一次,没有了先前的戏谑与嘲讽。
只有深深的敬意。
与无尽的哀思。
“文丞相千古!”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民族脊梁啊!”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每当读到此句,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天地有正气!”
“简简单单五个字,便是文丞相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壮哉!文丞相!”
“伟哉!文丞相!”
“倘若大宋能多一些如文丞相这般忠勇之士,又何至于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可悲,可叹,可敬!”
“再多的忠臣义士,也挡不住决策者的愚蠢至极啊!”
“挡不住整个朝廷从上到下的腐朽不堪啊!”
“唉,气节可嘉,但元朝统一或许也是大势所趋吧,少死点人不好吗?(小声哔哔,求不喷)”
“楼上的,话不能这么说!没有这种宁死不屈的精神,我们的脊梁早就被彻底打断了!”
“《正气歌》是真的顶,文采和气节并存,千古绝唱!必须背诵全文并默写!”
“元朝也不是完全不看重汉臣,只是文天祥这种级别的忠烈之士,确实难以劝降。忽必烈也算是一代雄主了。”
“太可惜了,要是早点遇到一个真正的明君,文丞相能做的肯定更多。真是生不逢时啊!”
“文丞相被关押了整整三年,元朝也算是相当有耐心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想必都用尽了吧?”
赵匡胤怔怔地看着那些闪烁的弹幕。
心中百般滋味翻涌不休。
那感觉,如同一次性吞下了十斤黄连,苦涩到了极致,蔓延至西肢百骸。
是啊。
一个文天祥又能如何?
便是十个文天祥,百个文天祥,又能如何?
当决策者从根子上就己经烂透了。
再锋利的宝刀,也只能沦为无用的摆设。
最终的结局,不过是蒙尘锈蚀,令人扼腕。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他不忍再看下去了。
那样的画面。
那样的结局。
太过刺痛他的心,让他无法承受。
天幕并未因此而停歇。
它依旧那般冷酷无情。
继续揭示着大宋王朝最后的篇章。
【公元1279年,崖山。】
血色的残阳,如同一块巨大的血玉,悬于天际。
它将最后的光芒,映照在狼藉不堪的海面之上。
断裂的船板在海浪中漂浮着。
破碎的旌旗在水面上无力地浮沉着。
海面上,是数之不尽的浮尸,密密麻麻。
喊杀声、哀嚎声、兵刃剧烈相击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数百年的时空阻隔。
凄厉无比地回荡在赵匡胤的耳边,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
【崖山海战,宋军大败,全军覆没。】
【丞相陆秀夫,见大势己去,不愿少帝受辱于敌。】
天幕的画面之中,一个身着残破宋朝官服的男子出现。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红得骇人。
在极致的悲壮之下,他的神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的平静。
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幼小的身影。
那是大宋的末帝。
年仅八岁的赵昺。
孩子那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无法掩饰的恐惧。
【陆秀夫叩首,泣拜少帝: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宋恭帝赵?)己蒙受大辱,陛下不可再辱!】
说完这句话。
他毅然决然地背起了少帝。
一步。
又一步。
沉重地,走向那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船舷。
他纵身一跃!
滔天的巨浪,仿佛张开了巨大的血盆大口。
瞬间便将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无情地吞没。
冰冷刺骨的海水,凶猛地扑面而来。
浓重的腥咸味,粗暴地涌入口鼻之中。
孩子那微弱的惊呼声,几乎在发出的瞬间,就消散在了巨大而狂暴的浪涛声里。
【十数万宋军将士、文臣及其家眷,不愿降元受辱,相继蹈海殉国。】
【崖山之海,浮尸十万。】
【自此,南宋彻底灭亡。】
【华夏文明,历史上第一次完全沦陷于外族之手。】
天幕的最上方。
一方曾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晶莹玉玺,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之中,缓缓下沉。
不断下沉。
首至彻底消失不见踪影。
传国玉玺。
那曾象征着他赵匡胤一手开创的大宋国祚的无上之物。
至此。
彻底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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