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远,小石头不等小姑开口,连忙把芝麻糖递到她手里。
“小姑吃。”
顾梅雨也没嫌弃,首接塞到嘴里吃起来。
那天晚上,小石头蜷缩在柴房角落,反复回忆许阿爷给他的那块糖的滋味。
月光依旧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伤痕累累的小身体上。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他的心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妹妹今天喝了骨头汤,到现在还没有哭,看来,这个法子真的管用。
河水呜咽着流过村口那座斑驳的石桥,就像小石头这些天流不尽的眼泪。
他紧紧抱着五个月大的妹妹,站在外公田有福家的院子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别哭了,你娘那个不孝女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你们两个讨债鬼。”
田有福一声暴喝,手里的旱烟杆重重敲在门口的石墩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家为什么把你们送回来?什么也不拿,就带着一张嘴——”
停顿了一下,田有福指着他怀里的孩子:“瞧瞧,瞧瞧这个,我怎么养你们?”
小石头膝盖一软,抱着妹妹跪在了坚硬的泥地上。
妹妹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在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外公,我会干活,妹妹我自己养,只要您给我们住的地方就行。”
“哭什么哭!你看看,你看看我有什么?
我也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你养这个小崽子,你拿什么养?”
田有福布满皱纹的脸扭曲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愤怒。¨x~x,s/w!k_.¨c¨o·m!
起身走过来,他一把夺过大哭的妹妹,粗鲁的动作让妹妹哭得更厉害了。
“外公,外公,妹妹还小...她吃不了多少,”小石头怯生生地伸手想接过妹妹,却被田有福一脚踹开。
“滚一边去!”田有福将妹妹塞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人牙子手里,“你养,你还是个孩子怎么样?
养不好死了我还得背上杀人犯的名声,还不如把这丫头片子送人,这样还能换一两银子。”
小石头趴在地上,胸口火辣辣地疼。
他抬起头,看见人牙子抱着妹妹转身就就要走,他连忙冲过去抱着人牙子的腿。
“伯伯,求求你别抱走妹妹,她还小,不值钱。”
“伯伯,我们兄妹刚没了娘,我爹还在边关……”
那个人牙子一听小石头说他爹在边关,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小臂。
“你爹真的当兵去了?”
小石头一听他这么问,感觉来了机会:“是的伯伯,灵雾村的人都知道,我爹己经走了一年多。”
那个人牙子盯着田有福:“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那个,黄,黄哥,我姑爷确实去服兵役了,”田有福低头哈腰的说。
显然对这个黄哥有些忌惮。
黄忠义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娃,虽然不忍但是还是递给小石头。}??3£?#8`?>看?°~书%¢3网 ?已@*发,)?布,最£新~¥¢章t节?
然后拿出三个铜板扔给田有福,满脸嫌弃:“老子也是边关退下来的。
老子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什么丧天良的事儿都干。
这钱给你,这小子也说了他自己养妹妹,你给他们兄妹一个容身之所就好。”
田有福捡起三个铜板,在手里掂了掂,陪笑道:“是,听黄哥的。”
“对了,你这老小子再生出卖孩子的心思…你懂得!”黄忠义带着人刚走两步,转身说。
“是是是,不会,我不会再有这心思,”田有福急忙点头哈腰。
小石头这才反应过来,妹妹不用和自己分开了,在黄忠义出门的那一刹。
小石头抱着妹妹给他磕下一头:“谢谢伯伯——”
等人走远,田有福又想抬脚踹小石头,但是想到手里的钱,又把脚放下。
“哼!你娘那个没用的东西!嫁到顾家这么多年。
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最后还给我闹出这种丑事!”
田有福的唾沫星子喷在小石头脸上,“现在好了,全村人都知道我田有福的女儿是被婆家逼死的!”
“偷汉子,她是有多不要脸——”
小石头攥紧了小拳头,他记得三天前的那个清晨。
孙伯母上门告诉他,他娘跳河了。
之后他跑到河边,听着那些人说,娘偷人被回娘家的大姑撞见。
那些人说什么的都有,看着眼前这条的河,今年这条河里的水似乎格外的湍急。
里正爷爷带着人在河里捞了两天,都没有他娘的人影。
甚至连娘身上的一块布料都没找到。
后来,二叔和三叔突然闯进他和妹妹住的柴房,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拖了出来。 院子里,奶奶、二婶、三婶、大姑和小姑站成一排,脸上都是嫌恶的表情。
“你娘不要脸,跟货郎干出苟且之事,你们还想留下顾家!”
奶奶尖利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疼,“我们顾家容不下这种贱人养的孩子!”
小石头当时就哭了:“我娘不会偷人!”
“闭嘴!”三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娘那个贱人跳河这么久,尸体都找不着!
不管她有没有偷人,我们顾家,也容不下你们。
别忘了,你小叔要考童生,我儿子以后也要进学堂的。”
后来他和妹妹就被拽上牛车,颠簸了整整一天,送到了这个从未踏足过的外公家——杏花村。
一路上,他紧紧抱着妹妹,眼泪把妹妹的襁褓都浸湿了。
他不相信娘会丢下他们,可是,他想到娘每天对他们兄妹的种种——
“发什么呆!田有福的旱烟杆重重敲在他头上,疼得小石头眼前发黑。
“从今天起,你们谁你娘以前的屋子,自己去收拾。
记着,每天鸡叫第一声,你,就起来干活!要是敢偷懒...”
老人扬了扬手中的烟杆,上面的铜烟锅闪着冰冷的光。
那天晚上,小石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
初春的夜风从墙缝钻进来,冻得他牙齿打颤。
更让他害怕的是妹妹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看来是饿了。
“滚远点,小野种!”八岁的铁柱比他高出一个头,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你娘死了,没人要你了!”
“就是,听说你娘偷汉子——”
“我娘说,他娘没出嫁前就是个不安分的——”
“赶紧滚,以后别出现在我们眼前——”
小石头趴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咬着嘴唇没让它流下来。
爹说过,男子汉要坚强。
他摸索着回到屋里,从怀里掏出一块己经发硬的馍——
这是临走时隔壁的奶奶偷偷塞给他的,说让他搓碎了泡温水给妹妹吃。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石头就被一盆冷水泼醒。
“起来干活!”外公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空木盆,“先去挑水,然后去地里除草!”
小石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哆哆嗦嗦地爬起来。
他虽然小,但己经知道反抗只会换来更狠的毒打。
他拖着比他还高的扁担,摇摇晃晃地走向村口的水井。
井台边,几个洗衣的妇人看见他,交头接耳起来。
“这就是田小草的孩子?可怜见的...”
“听说他娘是被顾家逼得跳河的...”
“嘘,小点声,田有福最恨别人提这事...”
“听说是有人看见田小草和那个货郎…没想到,那个货郎还挺痴情的…”
小石头假装没听见,专心致志地打水。
但当他弯下腰时,眼泪还是滴进了井里。
爹,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要小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