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她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江昭?”
仍是没有声音。
脚下突然一软,像是踩在了乳胶垫上,有向下坠陷的趋势。
席莱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这里的土比其他地方松软,有被翻动过。”
想起薛观月说过她们被活埋的事,席莱连忙将火折子凑近一旁的墓碑。
【先夫郑德文之墓。】
“我现在踩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被活埋的地方?”
席莱抬眼看向身旁,赫然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眶,心脏突然漏了一拍,手里的火折子差点就捏断了。
“别突然凑我这么近好么?”席莱眼神有些幽怨。
郑遥的两排牙齿艰难地张开了一条缝隙,但又紧接着咬死了,她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只能用手比划。
【找我娘!找我娘!找我娘!】
“我也很想找到你娘。”席莱收回视线,俯身抓起了一把土。
土有些潮湿,她凑到鼻底闻了闻,旋即皱起了眉头。
一股子血腥味。
她把火折子插进土里立着,用手去扒了几下土,指缝里嵌进泥土,越往下,土壤的颜色就越来越深,那股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突然,她摸到了一个硬物。
她将那硬物从土中抠出来,凑到火折子前仔细一看。
是木牌。
她擦掉上面的土,看清了“郑远”二字。·d+q·s-b¨o-o·k·.*c′o\m′
森白的手骨伸过来,夺走了她手中的木牌。
“呜呜……”
郑遥双手捏着木牌,发出了呜咽,她把木牌贴在胸口,木牌却顺着她肋骨之间的空隙掉在了土上。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用双手疯了似地刨土,但泥土总是从她的骨头之间的缝隙漏出去。
席莱没吭声,起身飞快折回了村中,找了一把铁锹跑回去,拼命地挖土。
首到铁铲插进了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异物之中,她立马停下了动作,把铁锹扔到一旁,蹲下用手去挖。
一张青紫的脸逐渐从土下显露。
身旁,郑遥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的西肢蜷缩起来,口中还在呜咽着,看上去痛苦至极。
江昭的眼球暴突在外,浑浊发黑,皮肤干瘪凹陷,毫无弹性。
抚开她身体上的泥土后,席莱注意到她的脖颈、手腕、脚腕以及大腿根内侧都有一条深深的切口。
看伤口切面光滑,应该是用匕首或菜刀一类的利刃割开的。
放血,重塑神身。
席莱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
联想起村中颜色鲜艳的门神,席莱基本可以认定江昭的死与村民脱不了干系了。
她又拿起铁锹,接着向下挖了挖,随即看见了双生子的尸身。
土中郑遥尸身的模样,与此刻跟着她的“郑遥”完全一样。.微′趣·小*说? +首?发¢
她紧紧握住郑遥的木牌,一时间有些迷茫,片刻后,她把木牌放在了江昭的尸体上。
“郑遥,这样也算是见到了你娘,你的遗愿是不是完成了……”
“啊——!!!”
一道凄厉的鬼叫贯穿了席莱的耳膜。
她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睁大了双眼,震惊地看向眼前的骷髅。
骷髅的嘴巴张开了。
方才凄厉的喊叫便是从那空荡荡的嘴巴里传出的。
“这不算!”
郑遥说话了。
她的声线稚嫩,但因为愤怒而变得格外尖锐,她的喉咙里像是有水,发出的字眼不太清晰。
“这不算!”
郑遥歪歪扭扭地走向席莱,抓住了她,将她的双手从她耳边移开,大声嘶吼,“不甘心……我不甘心!”
席莱的大脑被刺耳的声音聒震到不停跳动,眼白充满了血丝。
她盯着郑遥的眼眶,问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甘心?”
郑遥的嘴大张着,她喉咙里的水好像越来越多,字眼也开始变得含糊,“我……不……甘……心!”
席莱有些发愁。
郑遥对她的解题不满意。
可江昭无法死而复生,遗愿无法达成,门神的遗言找不到,隐藏免考权一定是拿不到了。
郑遥对着她发泄似地喊了很久,后来又跑到她母亲的尸体前跪着,趴在尸体上呜呜地哭。
眼看天一点点亮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6个小时。
“郑遥,我完不成你的遗愿了。”席莱坐在地上,心情有些复杂,“我该离开考场了。”
郑遥对她的话没有反应,她没再多说,默默起身走了。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考场大门,在村口的位置,也是他们最初进来的位置。
席莱沿着下山的路走去,穿过了村庄。
度朔村恢复了生机,重新回到了考生刚来到这里时的状态。 村民不再像之前那样惧怕断头鬼,白天也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青壮年扛着农具去田地里干农活,老人坐在门口端着一个盆或择菜或缝衣,还有一群孩子蹲在石磨旁边玩耍。
席莱走到几户人家的门前,观察了上面的门神。
昨夜她看到的不是错觉,门神上的颜色的确是更加鲜艳了,村民们一定重新上过色。
有几个村民瞧见了她,脸上闪过异样的神色。
席莱张了张嘴,想问一问官府有没有派人来这儿找孙屏,可话到嘴边,村民之中投来的几道阴翳的视线愣是让她保持了沉默。
算了,孙屏被他们包庇是事实,没必要再多问一句。
要是再惹得村民心生怀疑,下一个被活埋的可能就是她了。
“怎么还有生徒没走?”
“真是没完没了,昨天刚走了几个,今天又冒出一个。”
“都怪朝廷设下的科考……”
那些村民嘀咕两句,向田地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一个村民忽然停下,掉头回来了,“小生徒,我问你个问题。”
席莱:“什么问题?”
村民:“你们到底是不是长安城来的?”
席莱迟疑了两秒,点了下头:“是。”
村民:“听说长安和卞垣城的断头鬼都是太子使坏让人假装的了,此事可真?”
席莱:“是真的,但不只有长安和卞垣城,你们村的断头鬼也是人装的。”
“唉!”村民摇摇头,“你们怎么这么执拗,前天有个生徒说断头鬼是猎户装的,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是亲眼看见过被断头鬼杀掉的的人长什么样子的,人做不到!只有鬼才能做到!”
“再说了,如果没有断头鬼,那为什么我们向门神献祭后就再也没死过人呢?两次献祭以后断头鬼都消失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巧合,这不恰恰说明断头鬼被门神赶走了吗!”
“两次献祭?”席莱目光一冷,“除了双生子,还有哪次?”
方才说话的村民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其他村民,话锋一转。
“是我说错了,就一次。”
提到双生子献祭之事,村民的脸上竟还浮现出几分得意,“要是一年前,那神婆早些来,将双生子献祭的法子告诉我们,村里便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席莱质问:“村里其他人的命是命,双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村民说:“双生子可怜归可怜,可他们是为了整个村子的存亡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我们啊,会记得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