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执意要走，步履间透着一股与上午截然不同的沉重。
那三百多块钱带来的冲击，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口，让他既骄傲又茫然。
李阳和李明把他送到了汽车站。
老旧的客车旁，人声嘈杂。
李建国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嘴唇翕动了几下。
那些准备好的叮嘱，诸如“出门在外要小心”、“别惹事”、“照顾好弟弟”之类的话，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城里混得这么开，还需要他这个老农民嘱咐什么呢。
他只是用力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跟着你哥，好好干，别偷懒。”
李明用力点头，眼睛里还残留着上午数钱时的亢奋。
李建国转身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有再回头。
汽车启动，带起一阵灰尘，很快消失在街角。
李阳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眼神平静。
他知道父亲心里翻江倒海，但有些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
“哥，咱回去吧？”
李明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到那个能创造奇迹的小店。
“嗯。”
兄弟俩转身往回走。
刚回到面馆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请问，这里是招人吗？”
李阳循声望去。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那里，身形中等，穿着一件八九成新的蓝色卡其布工装，脚上的皮鞋鞋面也刷得整齐。`l~u￠o′q¨z,w_..c+o/m~
他脸上带着些许拘谨，但眼神却很亮，正打量着“食为天面馆”的招牌。
李阳打量了他几眼。
“是招人，你会做什么？”
男人立刻回答。
“我叫刘军，以前在单位食堂做过白案，一般的早餐面点都会点。”
李阳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来。
“进来坐下说。”
店里还残留着上午忙碌的余温，桌椅己经擦拭干净。
李明好奇地看着这个叫刘军的男人。
李阳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看你穿着，不像急等钱用的人。”
李阳的声音很平稳，目光落在刘军那双虽然粗糙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手上。
刘军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家里条件还行，就是单位效益不好，想出来找点事做。”
“嗯。”
李阳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
店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街面上隐约传来的车铃声。
李明觉得气氛有点怪。
突然，李阳开口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这儿有个活，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刘军精神一振。
“老板您说。”
“你来我店里上班，我不给你发工资。”
李阳语出惊人。
刘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旁边的李明也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丸\夲+鰰\颤¨ ·芜\错￠内·容^
不给工资？那谁干？
李阳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仅不发工资，你还得给我钱。”
“啊？”
刘军彻底懵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李明更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哥这是疯了吗？招人干活，还要别人倒贴钱？这哪有这种道理！
李阳端起桌上的搪瓷缸，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平静地看着刘军。
“你应该也看到了，或者听说了，才来我这里的吧，你觉得我这店生意怎么样？”
刘军下意识地点头。
“好，太好了，早上那队排的…我还吃过一次，那味道…”
他亲眼看到那条长龙，心里早就震撼无比，这也是他动心来应聘的原因。
“那你觉得，用我的方子，你自己去开个面馆，生意会不会好？”
李阳放下搪瓷缸，身体微微前倾。
“我这个面，是独家秘方，口碑也有了。现在光我这个店，根本忙不过来，供不应求。”
“我这儿经常有人跑几条街，甚至从更远的地方专门过来吃。”
“你去一个稍微远点的地方，比如城南或者城西，开一个跟我一样的面馆，挂我的招牌，用我的汤底料包，你说生意能差吗？”
刘军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神闪烁，显然是听进去了。
李阳继续抛出条件。
“你，在我这里，免费帮我干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主要负责带我这个弟弟。”
他指了指旁边的李明。
“把他揉面、拉面的手艺带出来。其他切菜配料什么的，不用你教。” “一个月后，我允许你用‘食为天面馆’的招牌去开分店。面条的汤底是核心，这个秘方，我按份卖给你，保证味道跟我这里一模一样。”
“你需要出一笔‘加盟费’，算是买断这个区域使用我招牌和秘方的权利。”
“开店的其他东西，比如租门面、买桌椅、请人，你自己负责。”
“我能保证，只要你按我的方法做，味道不走样，你那个店，每天纯利润，不会低于一百块。”
每天纯利一百！
刘军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月就是三千块！
这比他在厂里累死累活干一年挣得都多！
他手指微微颤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投入，风险，回报……
李明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把秘方给别人，让别人开一样的店？那不是抢自家生意吗？
刘军显然极为心动，但脸上又带着犹豫。
“这个……我得回去跟我家里人商量一下。”
李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你只是想找份安稳工作，踏踏实实上班，我也欢迎。工资一个月西十块，做到早上没客了就放工。”
西十块上半天班，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己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刘军站起身。
“谢谢老板，我……我尽快给您答复。”
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地走了。
等刘军一走，李明立刻就忍不住了。
“哥！你怎么能把方子给别人呢？这可是咱家的宝贝啊！咱们自己开店，独一份，挣的钱不都是咱自己的吗？”
他想不通，非常想不通。
李阳看着弟弟着急的样子，笑了笑。
“小弟，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靠我们自己，就算累死累活，开两个店，顶天了，一个月挣上万块，是不是？”
李明点头，这己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了。
“但是你想想，”李阳伸出手指，“如果像刚才说的，让别人也来开店，用我们的招牌，用我们的料包。”
“在城东开一家，城南开一家，城西、城北都开起来。甚至将来，到其他的县城，到省城，都开满‘食为天面馆’呢？”
“我们不需要自己去管每一家店，只需要把最关键的汤底料包做好，卖给他们就行。”
“到时候，就算每家店我们只赚一点料包的钱，几十家，几百家，几千家店加起来，一天能收多少钱？”
李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仿佛在描绘一幅波澜壮阔的商业蓝图。
“到时候，别说一天几百块，可能一天上万块，甚至上十万块，都不是没可能。”
李明听得张大了嘴巴，脑子嗡嗡作响。
一天……上万？十万？
他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靠卖那个香得不得了的汤料包，就能……就能比自己辛辛苦苦开店还挣得多得多？
这……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