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缸子里，烟蒂堆叠如坟，浓烈的烟雾弥漫不散，呛得人喉咙发紧。
“超级能量”的需求，像一头永远喂不饱的饿狼，每日每夜疯狂吞噬着饮料厂那点可怜的产能。
新建厂房，还是收购一家现成的饮料厂？
张建设和刘玉昆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收购！”刘玉昆猛地掐灭烟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设备首接就能用，立刻就能出货，这是最快的办法！”
张建设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快个屁！宜城哪还有囫囵个儿的厂子等着我们去收？玉泉厂那是走了狗屎运！”
刘玉昆脖子一梗：“新阳市的雪峰饮料厂，只要价钱合适，肯定能拿下！”
“外地的厂子？”
张建设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人生地不熟，你以为是去观光旅游？等着被人生吞活剥吧！”
沉闷的叩击声打断了两人的咆哮。
李阳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锐利。
“就在宜城建新厂。”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鸿￠特/暁?税-罔- ^更/歆\最!哙`
“收购旧厂，听着是快，但后续的麻烦，你们比我清楚。玉泉厂，那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占尽了便宜。”
“可一旦出了宜城，到了新阳，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我们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李阳的视线扫过刘玉昆，带着一丝冷意：“刘总，前段时间那些人的嘴脸，你这么快就忘了？平日里称兄道弟，真到了紧要关头，背后捅刀子的，哪个手软了？”
宜城，是他们的根基，是他们的主场。
在这里，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就没人能轻易撼动。
“只是，”李阳话锋一转，“进口新的生产线，单凭我们自己，怕是搞不定外汇。”
刘玉昆重新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压抑的空气中缓缓扩散：“这事儿，还得市里头帮忙。”
李阳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张建设，又回到刘玉昆脸上。
“刘总，张总，咱们在市里那些关系，现在，也该轮到他们出出力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我们饮料厂扩大经营，于公于私，都是大好事。”
“对公，新厂能提供多少就业岗位？能贡献多少税收？能带动多少上下游的供应商？这笔账，市里领导比我们会算。,飕¨搜*小-税?徃_ .罪￠歆.漳-截-庚?芯~快+”
“对私，那些给你们贷款的人，年底的红包能少得了？让他们也去领导面前吹吹风，讲讲我们的难处和贡献。”
钱袋子的事，没人会不放在心上。
刘玉昆和张建设对视一眼，眼底的火苗重新燃起。
“李总，您就瞧好吧！”
刘玉昆胸脯拍得震山响，仿佛己经看到了生产线轰鸣的场景。
张建设也重重地点了点头，黝黑的脸庞上透出一股子狠劲和坚决。
两人领了军令状，一前一后，脚步生风地冲出了会议室，各自去“化缘活动”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阳拿起桌上的“牡丹”牌香烟，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
陈书记那张面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看来，是时候再去找这位市里的一把手，深入地聊一聊了。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机，毫无征兆地尖锐响起，刺破了满室的宁静。
李阳伸手，抓起冰凉的听筒。
“喂？”
“李阳，是我呀！”
电话那头，传来张晴清脆又带着几分娇憨的声音。
“晚上有空吗？我二舅从省城过来了，请你过来一起吃个饭。”
李阳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有空啊。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
“在外面，宜城大饭店。”张晴回道。
“几点？叔叔阿姨去吗？”
“六点，306房间。我爸妈他们都不去，就我们三个人，你可别迟到哦。”
“好，我准时到。”
挂了电话，李阳的指尖在话筒上轻轻摩挲。
张晴的二舅来了。
酒厂的事情，看来是要提上日程了。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门推开一条缝，李娟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沓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阳哥，这是这次报纸兑换活动的开支和收入明细，文哥让我拿过来给您过目。”
李娟将文件轻手轻脚地放在李阳宽大的办公桌一角，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李阳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看。”
他随口问道：“娟子，在厂里待着还习惯不？”
李娟闻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声音细细小小：
“习惯的，阳哥。文哥对我很好，他很耐心，手把手教了我很多东西。”
李文如今己经不再是他的专职助理，转而负责起了公司的一些日常行政事务。
像这种琐碎的报表整理工作，李阳便都交给了李娟来练手，也算是对自己人的一种培养。
“那就好，有不懂的就多问，多学本事总是没错的。”
李娟“嗯”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阳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空。
晚上的饭局，宜城大饭店。
张晴的二舅……
这位从省城来的“大人物”，对酒厂的合作，究竟抱着怎样的期望？
是想单纯投资分红，还是要插手经营，甚至谋求更大的控制权？
股份，少了，对方怕是看不上。
可若是给多了，自己辛辛苦苦谋划的产业，岂不是要为人作嫁衣裳？
虽然是张晴的二舅，但毕竟不是一家人，而且自己还算不上张家的女婿呢。
给张晴占点便宜，他愿意，但给她二舅，那就得看他能给出什么条件了。
这其中的分寸，可得好好拿捏一番。
而且张志国和刘月娇都不来，这是让他公事公办？不用顾及他们的面子？
李阳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