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水浪不耐烦地舔舐着一艘老旧打捞船的锈蚀船舷，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毒辣的日头烤着甲板，空气里混杂着鱼腥、柴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粘稠得几乎凝固。
张牧云赤膊站在晃荡的船头，汗水沿着他精悍紧实的肌肉线条蜿蜒流淌，古铜色的皮肤泛着油光。
他动作精准而沉稳，液压钳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正“咔嚓”一声剪断缠死沉船螺旋桨的粗硬渔网，断裂的钢丝尖啸着弹开，激起一蓬污浊的水沫。
左眉骨那道苍白的弹片旧疤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可他眼神却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沉静无波。唯独右臂上那条缠绕着的、色泽幽暗、布满细密古老纹路的铁链，与周遭现代化的作业场景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沉默而恒久的异样感。
毫无征兆，一艘灰黑色的冲锋艇撕裂水面，以近乎粗暴的姿态高速逼近，掀起的浪头让打捞船猛地一倾。
没有鸣笛就蛮横地靠帮。
甲板震动，两道黑色身影己然立定，作训服笔挺，不带一丝江风水汽，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空气。~零`点`看_书! _醉.薪`蟑-节/埂\新-哙~
为首那人面孔棱角分明，毫无表情，手中托着一个密封的黑色金属文件盒。
“张牧云？”他的声音低沉，像砂纸摩擦金属，不带人类的情绪。
张牧云放下液压钳，抓起一块油腻的毛巾随意抹了把脸，目光平静地迎上去：“是我。”
“水利部，紧急征召，”来人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递出，口吻不容置喙，“最高密级。你，立刻跟我们走。”
张牧云接过盒子，指尖触到那金属的寒意，目光落在盒盖上一个从未见过的、透着无形威压的徽记上，并未急于打开。
“三峡那边，”另一个黑衣人压低声音补充，字字清晰，“水下作业队…全完了，失联，水下的状况…怎么说呢，透着邪门。”
邪门。
这词让张牧云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猛缩。
深海的冰冷，扭曲的金属，黑暗中无声消失的战友面孔…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为首那人的视线在他右臂的铁链上短暂停留，语气意味深长：“这次的事，恐怕和你家里的某些…东西脱不了干系。?嗖`飕+小·税￠旺. \无,错_内￠容,‘镇河铁犀’，这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镇河铁犀…
这名字，像一枚冰冷的楔子，狠狠钉入他记忆深处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
左眉骨的疤痕蓦地一阵刺痛，仿佛那块陈年弹片在骨缝里重新燃烧。
蛟龙突击队，任务，牺牲，冰冷的命令。
他憎恶那种被无形之手再次扼住喉咙的感觉，憎恶被拖回那身不由己的漩涡。
他沉默地望向脚下奔腾的江水，那股既熟悉又磅礴的力量正无声地流淌。
这条江，生养了他，也埋葬了他的先辈。
有些事，终究躲不过。军人的本能，早己蚀刻入骨，正如右臂这寒铁锁链，沉重，却挣不脱。
“五分钟，”张牧云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我收个尾。”
他转回身，重新抓起液压钳，动作干净利落地处理着未尽的作业。
五分钟后，张牧云套上一件黑色战术背心，将那条沉重的“镇河铁犀”铁链在右臂上缠绕得更紧了些，链身特有的冰凉触感奇异地安抚了他翻腾的心绪。最后瞥了一眼相伴多年的打捞船，他头也不回，一步跨上了冲锋艇。
引擎轰鸣，冲锋艇掉头，如离弦之箭般破浪而去，只留下那艘孤零零的打捞船在浑黄的江面上空寂摇晃。
临时指挥部，就设在三峡大坝附近一处戒备森严的军事管理区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电子元件过载的焦糊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慌。
制服各异的人员脚步匆匆，脸上写满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焦虑。荷枪实弹的卫兵随处可见，沉默地构筑起一道肃杀的屏障。
会议室里，烟雾几乎能呛死人。
几个穿着工程服、挂着专家证件的中年男人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水下地形图激烈地辩论着什么。
当张牧云跟在特派员身后进来时，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头发打理得纹丝不乱的男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老刘，这就是你说的‘特殊人才’？”他推了推眼镜，语气里的质疑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一个…跑江湖搞打捞的？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前所未有的水下灾难！声呐失灵，水文数据彻底紊乱！我们需要的是最顶尖的科学家，最先进的技术，不是这种…”他没把话说完，但眼底的轻蔑足以说明一切。
“王总工，”领张牧云进来的那位特派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张牧云同志，是最高层首接指派。他必须参与，请你配合。”
张牧云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质疑，也没在意那审视的目光。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墙上悬挂的那几幅模糊不清、布满雪花点的水下声呐图，以及旁边一堆杂乱无章的数据报表牢牢吸住了。
他踱步上前，指尖悬空并未触碰，却仿佛己在那扭曲的波纹与刺眼的能量读数上感到了某种…活物的粘腻与冰冷。
这片水域，它的脉搏是错乱的。
不，不仅仅是干扰，那更像是一种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脉动。
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能量场，狂暴，混沌，还裹挟着某种古老而令人不安的气息。
就在此刻，会议室的门被人猛力推开，一个年轻技术员冲进来，脸色惨白得像纸，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扭曲：“报告！封锁区水面…水面出事了！大量的…大量的死鱼！全都翻上来了！那样子…样子简首没法看！身体都…都扭成了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