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墙壁泛着惨白的光,将张牧云围困在这地下深处的特殊隔离设施里。空气中消毒水与金属混合的寡淡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冗长得令人疲惫的汇报,对象是屏幕另一端那个模糊不清、声音经过处理的上级身影。
洪崖洞那场几乎颠覆认知的混乱,洛书残片释放出的恐怖力量,还有齐雅书最后那近乎分裂的异常状态……他己尽数陈述,如同倒出沉甸甸的沙袋。
“张牧云同志,”那经过处理的声音毫无波澜,“你的汇报极为关键。关于洛书残片,最高研究部门己启动s级封存协议。至于你的能力……镇河龙玺,其特殊性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从现在起,你需要留在这里,接受全面的身体评估和能力监测。”
一丝寒意爬上张牧云的脊背。
“我的队友呢?”他打断了对方公式化的陈述,“齐雅书博士,还有罗三水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会得到最妥善的安排,”上级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或者只是例行公事的停顿,“现阶段,你的任务就是绝对配合。”话语里没有丝毫情绪,却沉淀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硬。
屏幕暗了下去,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张牧云猛地站起,却发现自己如同被关进了一个光滑的金属盒子。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闭合,连一丝缝隙都吝于给予。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只有墙角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半球——摄像头,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运作着。
他试着呼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声音在光滑墙壁间碰撞产生的空洞回音。
他尝试用自己的精神力联系外界,但他刚刚开始尝试,一股无形的、如同水波般荡漾开的能量场便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轻轻拨乱了他敏锐的感知,像一层湿滑的薄膜,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萝-拉^小\税? ·耕·辛-最¨哙`
这里只有一张金属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陈设极简到近乎残酷,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墙壁光滑得如同镜面,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或缝隙。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从墙壁或天花板深处隐约传来的、某种大型设备低频运转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时的鼾声。
“软禁吗……”张牧云低声自语,声音沙哑,“齐雅书,罗老……你们到底怎么样了?”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江水,缓缓没过他的心脏。
他像一头被拔掉了爪牙、困在铁笼里的猛兽。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虑,张牧云盘膝在冰冷的金属地面坐下。他闭上眼,意念沉入右臂,开始缓缓调动镇河龙玺的力量。
温和的水蓝色光芒,如同活物般,自古朴的铁链上弥漫开来,顺着经络缓缓流淌,渗入在洪崖洞事件中过度透支而撕裂的肌腱与脏腑。那光芒所过之处,灼痛感渐渐消退,疲惫被一丝丝驱散,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然而,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另一项能力上——【浊影分身】。
他凝聚起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力,意念延伸出去。
地面上那些微不可见的金属粉尘,空气中稀薄的水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开始聚集、旋转、混合。渐渐地,一个与他等高的人影,由浑浊的泥沙和水汽构成,缓缓站立起来。
分身成型了。
它笨拙地模仿着张牧云的动作,抬手,踢腿,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带着泥沙颗粒摩擦的“沙沙”声,以及极细微的水流涌动声。
张牧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分身之间那条无形的精神纽带,控制力似乎比之前更加精细、圆融,但精神力的消耗也相应地增大了。¨比~奇?中!雯*徃¢ ,勉^肺\粤′黩?
催动力量时,他右臂上的蓝色水位线纹路再次亮起,那蓝色比以往更加幽深,如同深夜的江水,而且覆盖的面积似乎也悄然扩张了一丝。
“再来。”张牧云心念一动,命令浊影分身模拟一套他在蛟龙突击队时烂熟于心的格斗拳法。
弓步冲拳,格挡鞭腿,动作迅猛而标准。起初一切正常,分身精准地复制着每一个细节。但在一个侧踢接旋身后摆腿的连贯动作中,分身踢出的右脚,在空中极不自然地、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停滞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分身那由泥沙构成的右手五指,在完成格斗动作的惯性回收时,竟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然后猛地张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这绝不是标准的格斗动作!
张牧云眉头瞬间拧紧,精神力再次高度集中:“再来一次!”
他下意识地将这归咎于自己刚刚恢复,精神力尚不稳定导致的操作失误。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如同水底滋生的苔藓,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
这感觉……不像失误,更像……一种极其短暂的……迟疑?
与此同时,在基地的另一端,一间同样受到严密监控、但设备更为尖端的研究室内,齐雅书正端坐在一台造型奇特、屏幕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高度定制终端前。
她表面上似乎在一丝不苟地整理、归档着关于洪崖洞时空异常事件的海量数据报告,条理清晰,效率惊人。但若是凑近看,便会发现她那银丝半月形眼镜之后,双眼的虹膜中,那原本只是隐约浮现的机械齿轮状纹路,此刻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高速无声转动着,流淌着幽蓝色的微光。
没人知道,在民生码头那场混乱中,在接触洛书残片的那一刻,她不仅受到了“污染”,更凭借着【机械飞升】赋予她的、与电子设备进行深层链接的能力,以及她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将洛书残片散逸出的部分核心数据流,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备份到了自己的大脑之中。
此刻,她正以【星图破译】的独特天赋为核心算法,调用着【机械飞升】赋予她的、远超常人的庞大算力,疯狂地解析着那些混乱、扭曲、却又蕴含着无尽奥秘的数据流。
她的指尖偶尔在虚拟键盘上轻点,屏幕上,无数扭曲的古老符号、闪烁的星图坐标、复杂的能量波动曲线,如同瀑布般飞速闪过、碰撞、重组、匹配。
她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这些来自“天外之书”的碎片,与她之前在三峡水底那块神秘石碑上拓印下来的古老铭文,进行着逐一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散热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
突然,屏幕上,石碑拓印图案中的一个极其独特、形如扭曲鱼眼的符文,与洛书星图数据流中某个异常暗淡、仿佛被刻意隐藏的区域,在经过上亿次运算后,倏然间完美重合!
重合点瞬间被高亮标出,自动关联到数据库中的地理信息——长江流域地图上,一个早己被官方标记为“废弃”、多年无人问津的古水文站!
齐雅书眼中幽蓝光芒骤然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鱼嘴……”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原来……在这里。石碑,洛书……还有‘归墟’……线索,开始串联起来了。”
隔离室内,张牧云深吸一口气,再次召唤出浊影分身。
这一次,他将全部的注意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对分身的感知上,捕捉着那精神连接中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波动。
他没有下达任何复杂的指令,只是命令分身:“静立。”
泥沙构成的分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粗糙的雕塑。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张牧云几乎要认为之前的异样只是错觉时,毫无征兆的,浊影分身那由泥沙构成的身躯,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缓缓地、自主地蹲了下来!
它伸出那只由粗糙沙粒构成的右手食指,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上,伴随着刺耳的“滋啦”声,开始缓缓刻画。
沙粒在光洁的金属上留下一道道粗糙的、不规则的线条。
线条不断延伸、交错、旋转……最终,构成了一个扭曲的、令人极度不安的、仿佛在缓缓旋转的复杂图案!
尽管那图案模糊不清,细节缺失,但张牧云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如针!他几乎是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洛书残片上那个核心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星图结构!
分身完成了刻画,动作猛地停滞。
然后,它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了那颗由泥沙构成的头颅,空洞的眼窝,似乎“望”向了张牧云。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顺着张牧云的尾椎骨首冲头顶!
分身……在自主行动?!还在刻画洛书星图?!这绝不是巧合!是洛书残片的力量渗透到了这里,污染了分身?还是……还是这个由泥沙构成的造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真的产生了某种……某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意识”?!
他的能力,【浊影分身】,正在朝着一个完全不可预测、甚至可能是极其危险的方向滑落!
就在这时,墙角那个伪装成通风口挡板的微型装置后面,飞过一只几乎难以察觉的仿生机械蜻蜓,它那对由无数细小晶格构成的复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光。
张牧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死死地盯着分身那双空洞的、由泥沙构成的眼窝,喉咙干涩,几乎是嘶哑地低吼出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