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远离了残垣断壁,被特战队员们临时清场,成为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实验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仿佛无形的阴云低垂,预示着一场惊心动魄的仪式即将开始。
数百具从“天启号”残骸中打捞出的陶俑,被小心翼翼地分批运送至此,密集地排列在空地中央。
它们形态各异,或持戈,或握缰,无声地矗立着,仿佛一支跨越了数百年光阴的沉默军队。
那块与石碑融合的青铜神树构件,此刻被安置在陶俑阵列的核心位置,幽幽的青绿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为这片肃杀之地平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机。
张牧云站在构件之前,右臂上的镇河龙玺残骸,那曾黯淡到极致的蓝色水位线,在之前节点之光的洗礼后,虽然依旧虚弱,却与青铜构件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共振。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股精纯的地脉能量正通过构件,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
罗三水则在他那破旧的褡裢里一阵翻找,最终摸出大把朱砂、黄符,以及一些颜色深沉、不知名的兽骨粉末。
他嘴里叼着烟斗,烟锅明明灭灭,眼神却异常专注。
只见他手指翻飞,迅速在陶俑阵列外围布下了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阵,那些符纸无风自动,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他深吸一口旱烟,猛地喷出,烟雾在符阵上方缭绕,竟隐隐勾勒出一些模糊的兽形图案。
“奶奶的,这次可得把家伙什都用上,免得阴沟里翻船。”他嘟囔着,声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凝重。
玄真道长盘膝坐于符阵的生门方位,手中拂尘轻扬,双目微闭,口中低声诵念着道门安魂的经文。
他先前因“天罡锁龙阵”被破而受的内伤尚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但此刻神情肃穆,周身隐隐有淡金色光华流转,试图在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区域内,开辟出一片清明之地。
“准备好了吗?”张牧云沉声问道,目光扫过罗三水和玄真道长。?零~点^墈*书, _追!嶵^辛¨蟑_洁?
罗三水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张小子,瞧好吧!老子这招魂阵,当年可是连……”
话未说完,便被玄真道长一声轻咳打断。
“无量天尊,”玄真道长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时辰己到,可以开始了。张小友,引动神树之力,贫道与罗道友会全力护持,并尝试与英魂沟通。”
张牧云点了点头,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力集中在右臂的镇河龙玺之上。
刹那间,龙玺残骸上的蓝色水位线骤然亮起,一股吸力从掌心发出,精准地锁定了青铜神树构件。
“嗡——!”
青铜构件仿佛感受到了召唤,其上的青绿色光芒陡然暴涨,形成一道粗壮的光柱首冲天际,将这片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构件表面的古老纹路如同活物般流转起来,那些星图、水文标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出磅礴而苍远的气息。
与此同时,罗三水猛地一跺脚,口中疾喝:“太上敕令,招魂引魄,开!”
他布置的符阵瞬间红光大盛,那些模糊的兽形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符阵边缘游走咆哮。
玄真道长手中的拂尘一甩,道道金光射出,融入符阵之中,稳固着阵法的能量波动,同时口中经文转为高亢的超度之音,试图抚平即将苏醒的灵魂可能携带的戾气。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只见那些静立的陶俑,表面那层历经数百年的陶土开始寸寸龟裂,一道道红色的符文在裂缝中闪现,随即迅速剥落、黯淡,化为齑粉。
紧接着,一缕缕、一片片模糊的青灰色虚影,带着丝丝寒意,从崩裂的陶俑中争先恐后地逸散而出。
它们起初只是零散的光点,但转瞬间便汇聚、融合,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遮蔽了半个实验场。
“来了!”罗三水怪叫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灵魂虚影并没有像之前林泉校尉那般凝聚成清晰的人形,而是相互纠缠、叠加,最终在青铜神树构件光芒的牵引下,缓缓升上半空,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模糊的古代军阵虚影!
军阵之中,旌旗招展,刀枪林立,虽然看不清每一个士兵的面容,但那股铁血肃杀之气,那股沉寂了数百年的滔天战意与不甘,却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墈′书?君¢ ?冕′肺\粤`读!
无数嘈杂的低语声从军阵虚影中传来,仿佛成千上万人在同时嘶吼、哭泣、质问。
那些声音充满了困惑、愤怒,以及对某个命令近乎偏执的执念。
“吵死了!这些大头兵,怨气比他娘的厉鬼还重!”罗三水掏出酒葫芦猛灌了一口,脸色有些发白。
张牧云没有理会,他能感觉到右臂的镇河龙玺正与那军阵虚影产生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向前一步,高举起缠绕着龙玺残骸的右手,尝试调动体内那股与水脉相连的力量,向着那庞大的军阵虚影发出了自己的意念:
“大明英魂,我乃长江水脉守护者后裔,执掌镇河龙玺。今‘星锚’己断,大地将倾,深渊欲出,苍生危在旦夕!尔等沉睡数百年,正是为了今日!请助我等,挽救危局!”
他的声音通过龙玺的共鸣,化为一道清晰的意念洪流,冲入了那嘈杂混乱的军阵之中。
混乱的低语声似乎微微一顿。
那庞大的军阵虚影微微晃动,无数双模糊的眼睛似乎都投向了张牧云,或者说,投向了他右臂上的镇河龙玺。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困惑,但渐渐地,其中夹杂了一丝……认可。
龙玺的力量,以及张牧云血脉中潜藏的某种特质,似乎是他们能够理解和信任的“信物”或“传承”。
“嗡……”军阵虚影的中心,光芒微微一凝。
一个相对清晰、带着金戈铁马之声的沉稳嗓音,穿透了无数嘈杂,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吾等……奉军师刘公之命……在此镇守……等待……星锚重铸……”
是副将!
张牧云心中一动,与之前林泉校尉的声音有所不同,这个声音更加威严,也更加凝实。
“……星锚断裂……非吾等之责……是深渊……污染……”那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水脉被污……大地失衡……此乃……天倾之兆……”
副将的灵魂似乎在努力组织着混乱的记忆,艰难地传递着信息。
“……重铸星锚……需寻神树主干……以水脉选民之血脉……辅以神物为引……引动地脉……勾连星辰之力……方可……定鼎乾坤……”
随着副将的叙述,张牧云等人对“星锚”的认知也愈发清晰。
它并非单纯的物理结构,而是一个由地脉、水脉、星辰之力共同构筑的庞大能量锚点,其作用便是稳定现实维度,如同巨轮的锚一般,防止这个世界被来自“深渊”的异界力量所渗透和吞噬。
而刘伯温当年,或许是因为力量不足,或许是时机未到,并未能将“星锚”彻底修复,而是用通天手段,将其“折叠”或者说“隐藏”于长江水脉的某一处,并留下了这支亲兵魂魄作为“火种”和“指引”,等待后人来完成这未竟的事业。
“深渊……”张牧云咀嚼着这个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爷庙水下祭坛孔洞中那惊鸿一瞥的恐怖触手,以及归墟林骁提及“旧日”时的狂热。
那所谓的“深渊”,便是这异界力量的源头,它污染了水脉,制造了浮尸,并最终导致了“星锚”的彻底断裂。
就在此时,青铜神树构件的光芒开始微微闪烁,显然,如此大规模的唤醒仪式,对能量的消耗是巨大的。
天空中的军阵虚影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的一些灵魂光点开始逸散,周围的阴气骤然浓郁了数倍,寒意刺骨。
“不好!”罗三水惊呼一声,指着远处,“那些玩意儿被引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实验场的外围,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出现了无数浮尸的身影。
它们似乎被这庞大的灵魂能量所吸引,正缓缓地向着实验场移动。
但诡异的是,当它们靠近罗三水布下的符阵边缘时,却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压制,逡巡不前,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吼。
“是军阵的煞气!”玄真道长沉声道,“这些英魂虽己逝去,但军魂煞气犹存,对这些阴邪之物尚有克制!”
军阵虚影晃动得更加剧烈,副将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神树主干……遗迹……便在……老爷庙……水域最深处……有……有强大守护……切记……需……‘水脉的血脉’……与‘神物’……方可……进入……”
“……军师……曾言……龙玺……便是……钥匙……”
话音未落,整个军阵虚影猛地一震,随即如同烟花般爆散开来,化为亿万光点,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纷纷投入到脚下的大地之中,融入了那奔流不息的长江水脉。
霎时间,所有陶俑彻底化为了一堆堆细腻的粉末,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军魂煞气也随之消散,但张牧云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英魂并未真正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态,回归了他们曾经守护的这片水土。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右臂的镇河龙玺,与这些融入水脉的英魂之间,建立了一种更加深刻、更加玄妙的联系。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通过龙玺,缓缓地滋养着他的精神与血脉。
仪式结束了。
青铜神树构件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来,恢复了之前的稳定。
罗三水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
玄真道长也收起了拂尘,面色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释然。
这次大规模的唤醒,虽然过程惊险,消耗巨大,但收获也是无与伦比的。
他们不仅明确了“星锚”的本质和刘伯温当年的部分计划,更重要的是,得到了下一步行动的关键指引——寻找老爷庙水域最深处的神树主干遗迹!
那里,既是危机的核心,也可能隐藏着最后的希望。
张牧云低头,看着自己右臂上那依旧缠绕的铁链纹路,感受着龙玺内部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以及那些融入水脉的英魂意志。
前路艰险,但目标己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