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心凉一半。
这,或许才是大靖朝官吏们最真实的面目吧?
叶清辞那种凛然正气的清官,从古到今,少之又少!
难怪叶清辞极力劝她离开宜阳县。看来接任县令什么样,他早就有所耳闻。
叶清辞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努力什么?
明天开始别来了,尽早收拾东西去逃难去。
不过,今天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
苏蓉找出衙门规定待客的茶叶,烧了壶热水泡好茶,随后用托盘将茶壶茶杯一起端上,款款进入花厅。
见那新县令坐在桌案后,随意翻阅叶清辞整理好的卷宗及其它物品,没有一点做客自觉。她厌烦地垂下眼帘。
曾嬷嬷在旁陪笑侍候,用眼色示意她赶紧献茶。
苏蓉走近几步,按规矩低头弯腰,将托盘前伸,举过头顶。
曾嬷嬷亲手斟茶,把茶水倒至七分满,捧到新县令跟前的桌上放下。
一套流程走完,苏蓉暗自松口气。刚要退下,新县令从卷宗里拔出头,将注意力转向她。
“等等!”
苏蓉站住脚。
新县令好奇地打量她:“这县署内宅,叶大人只用了你们两个人侍候?”
曾嬷嬷怕苏蓉回答不好,惹怒新县令,连忙主动搭腔。
“回大老爷话,本来还有一人,前些日因病告假。若是大老爷觉得侍候的人手不足,小的再多招几人来。”
“再招三至四名下人来吧,要年轻点的。县署内宅,侍候的人少了像什么话!”
新县令掩饰不住嫌弃,用手指苏蓉。
“这丫头叫什么?让她留下侍候,你且下去!”
“她叫苏蓉。”
曾嬷嬷清楚苏蓉性格,怕她执拗起来生是非,一边回答一边悄悄给苏蓉使眼色。
“你好好侍候大人,不要出差错知道吗?”
苏蓉低眉顺眼。
她又不是惹事精。今天干完明天就要走的人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她当然能忍就忍。
不过,叶清辞都没叫她这么侍候过,这新县令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她名义好歹是叶清辞的贴身侍女,这货肆无忌惮地使唤她,冲叶清辞去的?
见新县令端起杯子品茶,眯缝着一双三角眼睛,眼角条条鱼尾纹盛满算计。
喉结滚动几下,吞两口茶水后把茶杯轻轻搁回原位,啧啧两声叹出气来。
“一路听闻叶大人是位清官。果然呀,这县署内宅非但少人侍候,连待客茶叶也是次品。你家大人确实不易啊!”
苏蓉怀疑他在暗讽,但没有证据。
新县令絮絮叨叨,摆出一副亲和模样,接下来向她打听县衙及县城的一些情况。
苏蓉挑众所周知的回答。不该说的,一律推说不知。
新县令心想一个下人,不知太多事正常,倒没在意。只是等得无聊,开始问起苏蓉身世来。
“苏蓉,你多大了?”
“民女十八。”
“倒是正富年华。”
新县令赞了一句:“可许配人家了?”
苏蓉内心直翻白眼。
“民女有过三年失败婚姻,被夫家休弃。承蒙叶大人不弃,给了在这里做工的机会,养活自己。”
新县令一听,对苏蓉生出的微妙心思,土崩瓦解。
嫌弃地瞅苏蓉。
先看此女容貌尚佳,体态不错,虽有点肤黑没大毛病,结果竟然已为人妇还是弃妇?
他顿时没了兴致,挥手。
“行了,我这里不用人侍候了,你下去吧!”
苏蓉巴不得这一句,行礼告退。
早知道这货不喜已婚妇人,她就想方设法表明自己身份了。白陪聊这么久!
曾嬷嬷同样担心孤男寡女,苏蓉留在屋里有失。不管怎么说,新县令要讨好;苏蓉相处这么久,同样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受害。
故而她一直提心吊胆守在门外,准备随时冲进去救场。却见最后苏蓉被赶出来,倒是大大松口气。
苏蓉拿着空托盘,走到曾嬷嬷身边,好奇打探。
“曾嬷嬷,里面那个真是新县令吗,怎么没听到一丝风声县衙要易主?”
曾嬷嬷见四下无人,新县令的随从去安顿住处行李了。放大胆子与苏蓉八卦,小声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我今天也才知道,惊讶得紧。”
“往日新旧县令交接,要先入境通报,交接印信,安排欢迎仪式。现在世道大乱,新县令所以悄悄赴任?总之吏房验证无误,就等叶大人回来。”
曾嬷嬷说着,心里犯愁。
新县令明显不待见她。看来县署内宅这份活,她干不长久。
一家人指望她在这里的身份和工钱过活呢,若是离了这里,该怎么办?
苏蓉想的则是,叶清辞带着谭敖,去驻军所那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驻军所原本有千余人,加上季隆带来的三千兵,若是叶清辞与之撕破脸,就算有燕彬和傅振护卫,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令人逐渐焦急。
但她只能同时召唤两名铜甲兵。一个跟随张如英采买去了,一个留在家。就算担心,也不能做什么。
“喂,你们二人为何在此闲磕牙呢?”
新县令那幕僚踱着方步过来,颐指气使。
“我们大人远道而来,早就饿了。你们快去吩咐厨房,多送几样精致小菜过来!随行人员也给我们招呼好,还有马匹别忘了喂饱。”
指挥完了,摇头离开。嘴里咕哝前任县令身边,就用这么两个没眼色的下人?
苏蓉和曾嬷嬷对视一眼,曾嬷嬷叹气。
“你去厨房传话,我找人安排新来大人的随从。”
新县令那群护卫,神色不善,她可不敢让苏蓉去侍候。虽然有心讨好新县令,但她不会违背良知做事。
苏蓉再次来到厨房。姜厨娘拉着她,事无巨细打听新来县令的言行举止。
苏蓉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实说。
姜厨娘眉头紧皱,随即轻叹一声。
“看来这衙门,终究不是清静之地。苏妹子,你离开宜阳县,打算去哪里呢?”
“一路向南吧,找个吏治稍微清明远离战火的地方。偏僻无所谓,能安居乐业就成。”
这个地方不好找,但人总要有希望。
姜厨娘怅然若失:“那我先祝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