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他们在附近转了一圈,只遇到两个找人的大娘,都没见到钱青江。街道上亮着零星的灯光,照出一片昏黄。
孙雨南看了看天色,提议道:“天黑了,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咱们先回去看看。”
一回院子,果然钱青江已经被找到了。他蜷缩在他亲妈坟前,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这下谁也不好说他什么,反倒都数落起钱老黑来。
“孩子得多委屈,才会去坟前哭,眼睛都哭肿了。我看着都心疼。”邻居大娘叹着气说。
钱老黑只能连连道歉,“给大家添麻烦了。”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麻烦什么,大家都是同一个大院的邻居。你这当爸的,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好好说。不然下去了怎么跟孩子妈交代。”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钱老黑低着头应承。
沈巧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钱青江这个缺心眼的。还好我跟钱老黑离婚了,不然我这恶毒后妈非得背黑锅。我还担心他出事,找了半天。”
钱老黑赶紧说:“我知道你心眼好,是青江不懂事。”
沈巧云懒得理他,转身就回了屋。
第二天,孙雨南放学回家的路上,就听见街坊邻居们在议论纷纷。
“钱家那小子又闹腾了,这回可把老钱给气坏了。”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传来。
“可不是嘛,大半夜的满街找人,多丢人。”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这孩子也是,下乡有什么不好?总比在家里闲着强。”
孙雨南听着这些议论,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推开院门,就见沈巧云正在给家里的橱柜一个接一个地上锁。她动作很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妈,这是怎么了?”孙雨南放下书包,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
沈巧云手上动作不停:“你还不知道吧?钱青梅今天去农机站问耗子药的事了。”
“什么?”孙雨南心头一惊,手中的书包差点掉在地上。
“可不是,被钱婶看见了。”沈巧云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孩子见人就跑,心虚得很。钱婶说他脸色不对,眼神也不对劲。”
孙雨南靠在门框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她太了解钱青江的性格了,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要做什么
“妈,咱们这几天还是小心点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巧云点点头:“我已经跟院里其他人说了,大家都上了锁。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乡的事刺激狠了。”
“咣当”一声,隔壁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是钱老黑的怒骂声,“连个弟弟都管不住!”
“爸,我”钱青梅的声音带着哭腔。
“闭嘴!要不是你们,他能变成这样?”
孙雨南皱了皱眉,这两天钱家的气氛格外紧张。钱大江躲着不回家吃饭,钱青梅成了钱老黑发泄的对象。自从钱青江要下乡的消息传来,这个家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雨南,你说这钱青江”沈巧云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孙雨南摇摇头:“妈,咱们还是少管闲事。这钱家的事,外人插不上手。”
晚饭时分,院子里飘来阵阵饭香。孙雨南透过窗户,看见钱青江端着饭碗,笑眯眯地往钱大江房里送。他的步伐轻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哥,我给你送饭来了。”他的声音温和,与前几天判若两人。
“不用!”钱大江的声音里带着慌乱,“我我约了同事吃饭。”
夜深了,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孙雨南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孙雨南警觉地坐起身。
借着月光,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往外走。是钱青江,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肩膀微微佝偻。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
孙雨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起身跟了上去。夜色中,钱青江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他走得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心都甩在身后。
拐过一个弯,钱青江突然停下脚步。孙雨南赶紧躲在墙角,心跳如鼓。
“出来吧。”钱青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知道你跟着我。”
孙雨南深吸一口气,从墙角走了出来。月光下,钱青江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却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孙雨南,你也来看我笑话?”他的声音里带着讥讽。
“不是”孙雨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来劝我的?”钱青江歪着头,“劝我乖乖听话,去那个鬼地方?”
“青江”
“别叫我!”钱青江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们都一样,以为我疯了是不是?以为我会做出什么傻事?”
孙雨南看着他颤抖的双手,心里一阵酸涩。
“我只是”她刚要开口,钱青江却转身就走。
“回去吧,”他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别管我的事。”
孙雨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这几天,钱青江的戏码一出接一出,让整个院子都热闹非凡。从早到晚,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仿佛一场永不落幕的舞台剧。
“这小子倒是聪明。”她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轻点。
隔壁又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椅子倒地的声响。钱青江的声音格外清晰:“我宁愿死,也不去农村!”
紧接着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钱老黑惊慌的呼喊。孙雨南摇摇头,这戏演得未免太过了。玻璃碎片四处飞溅的声音让她不由得皱眉,这种激进的表演方式,迟早会出事。
院子里的陈大妈探出头来张望,嘴里念叨着:“这孩子又闹上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远处,陈婶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这孩子这些天跟变了个人似的。”
孙雨南靠在窗框上,默默听着院里人的议论。她能理解钱青江的心思,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下乡就意味着前途尽毁。谁不想留在城里?谁不想找个好工作?
窗外,钱老黑的声音带着焦虑:“青江,你冷静点!这事咱们好好商量!”
“我很冷静。”钱青江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森,语气中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爸,你是不是想偷偷帮我报名?”
孙雨南竖起耳朵,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她能听出钱青江话语中的试探,这小子比想象中要精明得多。
“没有的事!”钱老黑慌忙否认,声音中的紧张显而易见,“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你是不是已经给我找到工作了?”钱青江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