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叔，别担心，你只管带人去警署门口等着。”厉赫铖拨弄了两下打火机，将衔在嘴里的烟点燃，“耀林用不了两天就能放出来。”
马武鑫紧紧抓着电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对不起，阿铖，我没看住那小子，给你惹麻烦了。”
“嗯，是有点麻烦。”
马武鑫的心猛地一沉，他儿子已经被关了三天，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厉赫铖这样说，事情显然是有些棘手了。
下一秒，听筒里传来与往常无异的声音：“不过，也不打紧。”
与此同时，江淮联合军官学校典礼后台一处办公室内。
李承勋重重咳嗽了几声，胸口一阵发闷。这两天倒春寒，加上心力交瘁，终究是染了病气。
他摆了摆手，示意替他整理军装领口的王秘书退开些。
“委座，”王秘书看着他泛着病容的脸，有些担忧，“要不典礼致辞还是由冯将军代劳吧？”
“不必。”李承勋打断他，“这点小毛病，撑得住。”
王秘书不敢再劝，只低声道：“那我给您倒杯温水润润喉。”
就在王秘书转身去取水杯的一刹那，李承勋的身影清晰地落入了远处高点一棵树的树杈间，映在陈升的瞄准镜中央。
陈升微微动了动脖子，刚才好像有只小飞虫撞到了后颈，有点痒。他面无表情地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稳定地搭在扳机边缘，李承勋今天穿的这身军礼服倒是乍眼，目标清晰的很。
李承勋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尚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他越想越不对劲，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厉赫铖那张带着三分邪气的脸。
霍家的事，厉赫铖不可能不知道内情。又能在海上悄无声息地劫走一船人，恐怕也只有他手底下那帮亡命徒能办到。
“委座，水来了。”王秘书小心翼翼地递过水杯。
他摆摆手，示意王秘书出去。
一杯水下肚，嗓子却仍是很不舒服，李承勋长叹一口气。
王秘书在门外扣了扣指甲，也是长叹一口气，最近这差是真难当啊。
他耸了耸肩，转了转脖子，忽然听见门内一声巨响。
王秘书起初并没有在意，总理大人最近气性大，总是在办公室里摔摔打打的。他习惯性地想，得让勤务处的人来收拾残局了。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门内却异常安静，不似往常。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委座？您没事吧？”
里面毫无回应。
就在王秘书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李承勋从椅子上滑落在地，胸腹处被一片迅速扩散的深色濡湿，粘稠的红色液体正从那片深色中汩汩渗出。
“来人！快来人啊！”王秘书猛地扭头，朝着走廊声嘶力竭地大吼，“医生！快叫医生！警卫！警卫——！”
李承勋遇袭重伤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海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听说李承勋没死，只是受伤了。”阿文瞥了眼陈升，“你失手了？”
陈升擦枪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怎么可能？！是铖哥吩咐的！只吓唬吓唬他，不要他的命！”
权力场上最忌讳真空。李承勋这一受伤，原本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立刻活跃起来。
隔天上午，南政府便宣布由段承志将军暂代总理职务，处理一切军政要务。但所有人都知道，李承勋的名字，将会迅速从权力的中心淡去。
段承志暂代总理职务后的第一道命令，便震动了海城。他下令在码头公开销毁霍家遗留的大批鸦片。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鸦片膏和烟土被倾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味。工人们抬来一袋袋的石灰，在军警的监督下，将这些鸦片一一覆盖。
周围聚集了无数围观的海城市民，他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这前所未有的景象。鸦片，这个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如今正被公然销毁。
起初是寂静，接着是窃窃私语，然后是低低的啜泣声，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经久不息。那些曾经被鸦片毒害的家庭，那些痛恨鸦片的人们，那些渴望能有好日子过的百姓，都在这一刻看到了希望。
段承志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站在了民心所向的一边，瞬间拉近了他与民众的距离。
李伟民这边也琢磨出些味儿来了。
自从抓了那个小子，警署门口就没清净过。天天都有一群穿着黑色短衫的壮汉围着，也不闹事，就那么站着，死死盯着进出警署的每一个人。
起初李伟民还没在意，直到手下人打听到，这帮人是码头尚义堂的，为首的是马武鑫，而被抓的那小子正是马武鑫的小儿子马耀林。尚义堂在海城的势力根深蒂固，手底下养着几百号兄弟，真要硬闯警署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本来是李承勋亲自盯着，是要保港城霍家，查幕后黑手的意思，所以他不敢大意。
可现在，新上台的段总理明确表示，前任的烂摊子，他没空管，紧跟着又来了销烟这么一出。
李伟民掂量了下轻重，想通了关节，大手一挥：“放人！”
船身轻微摇晃，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拂过甲板。
马耀林靠着船舷坐着，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肋骨。警署那帮孙子下手是真黑，不过，他硬是咬着牙一个字都没吐。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觉得自己也算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小子，你叫什么。”陈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马耀林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马耀林。”
他爹送他上船的时候，让他乖乖听话，跟着厉赫铖好好干。
“你爹说的没错，”陈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开口，“铖哥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这人看着不比他大多少，却能跟在铖哥身边，口吻还这么亲切，马耀林顿时有些不服气。
不过见识了陈升的枪法后，马耀林便黏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升哥的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