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巧克力还未完全融化,厉赫铖有些无措的睁大了眼睛。
晚棠闭着眼,手臂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舌尖笨拙地探了进去与他纠缠。
厉赫铖这会儿却克制的不像他自己,动也不敢动。
冰冷的唇舌相接,奇异地燃起了一簇火,在这绝境般的雪夜中,带来了唯一的暖意。
晚棠本来想留下一些巧克力,那是他们眼下唯一的能量补给,或许明天能支撑着他们走出这片林子。
可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明天,手指因寒冷和急切而有些不听使唤,却还是用力将手中巧克力尽数掰碎,塞进厉赫铖口中。
厉赫铖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了口中甜腻。
他此刻,被巨大的惊喜淹没,脑中炸开比刚才还要绚烂的烟花。
厉赫铖一低头,对上晚棠的眼睛,月光下,她的双眸如同被暴雨冲刷过得天空,干净明亮,他微微颤抖着双手,将人拥进怀里。
她怎么会这么好呢?她为什么这么好呢?好到让他根本放不下,松不开手。
不远处雪林中突然传来了异响,晚棠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那把银色小手枪,厉赫铖却按下了她的手:“是自己人。”
“铖哥——!”
是阿文的声音!
晚棠猛地转头看向厉赫铖,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们在这里!”晚棠大声回应。
很快,几束手电光柱穿透黑暗,晃动着朝他们这边靠近,林仲顶着一头雪粒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紧接着,是阿文和一队士兵。
厉赫铖微微挑眉,早不来晚不来,真会赶时间。
“他有些失温了!”晚棠冲着几人喊道。
林仲常年混迹在北山基地,看着厉赫铖惨白的脸和乌青的唇,一时间竟摸不准老大这是演的还是真的。
不再多想,他指挥人从包裹取来干燥毛毯,给二人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把厉赫铖扶上担架。
一名士兵立刻递上水壶,厉赫铖把水壶递给晚棠,示意她先喝。
晚棠没有推辞,抿了两口还温热的糖水,甜意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将水壶还给厉赫铖,看着他慢慢喝下小半壶,才有了他们得救了的真实感。
林仲走在最前面,四名士兵抬着担架,脚步沉稳地跟在其后。
晚棠也裹着毛毯被阿文背着,队伍不疾不徐地行进在雪林中。
这队士兵训练有素,行动间悄无声息,只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晚棠想起自己下午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山里乱转,连方向都摸不清,此刻看着他们熟练地辨认路径,迅速在林间穿梭,心中十分惭愧,也十分后悔自己冲动莽撞,害得这么多人大半夜冒着风雪出来搜救。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点点灯光,基地的轮廓逐渐浮现。
厉赫铖被抬去了医疗室,晚棠则被阿文送回厉赫铖那间房子,房间里烧着炉火,暖融融的。
阿文说,他没事,让她早点休息。
北方的火炕晚棠第一次见,只觉得十分暖和,雪夜的寒气似乎被驱尽了。
她喝完阿文端来的姜汤,又在睡前喝了一粒安眠药,可还是心神不宁,难以入睡。
那个绝望的吻和厉赫铖苍白的面容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她翻了个身,手臂搭在额头上,望着房顶的椽木,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矛盾。
屋外寒风呼啸,晚棠翻来覆去许久还是睡不着,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件东西,轻轻摩挲上面的雕花。
按照厉赫铖的霸道性子,他抢到手的东西从来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可他把这枚打火机又还回来了。
晚棠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一切行为根本经不起细细琢磨。
既然这么厌恶他,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和囡囡她们一起去英国?非要跟着阿文千里迢迢来这冰天雪地的北山基地找他?
好,就算她不想不去英国,直接回江城不是更近,更方便吗?
是真的不能原谅他吗?
如果不能,为什么要吻他?
为什么时刻关注着北地的局势,打听他的消息?
为什么把温柔和善给每一个人,唯独对他冷漠疏远。
她质问着自己。
你难道没有享受他的财富和保护吗?你一个孤女,真的有在这乱世安身立命的本事吗?若不是他,你现在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敢想吗?
囡囡是你在养吗?奶妈、保姆是你请的吗?给一个身染毒瘾婴儿治疗的巨额医疗费是你在支付吗?送她们去英国的船票,那种千金难求的东西,是你能安排的了的吗?
你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命运悲惨,可这些,是厉赫铖一手造成的吗?
相反,在厉宅那段日子,他过的比你更艰难,时刻活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他有向你哭诉过他的苦难吗?
箱子那么空,随便给他买一个什么东西他都会很开心吧?
你从前对他很好吗?你有给过他什么吗?
你不是宽容、善解人意吗?为什么伤害过你的人那么多,你都可以原谅,都可以不在乎,为什么唯独与他计较分毫?
他或许伤害了许多人,可他真的伤害了你吗?
难道你没有惩罚他吗?
你为什么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睚眦必报的人?你伤害他时,会快活吗?
你看他被噩梦折磨的形销骨立,狼狈不堪,你高兴吗?
你很清楚,你才是拥有了特权的那个人,你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伤害他,而他绝不会反抗。
他说你是自由的。
可厉赫铖呢?
他自由了吗?为什么你既不原谅他,也不放过他?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晚棠长久以来坚持的怨恨和委屈开始动摇,一点点瓦解。
其实她心知肚明,厉赫铖是特殊的那个人。
这世上,能这样对她好的人,也唯有他一个了。
他笨拙的讨好她,磨平自己身上的棱角,生怕哪怕一丝一毫再惹她讨厌。
这段关系,是他穷追不舍,也是他主动放弃。
晚棠无法确定,如果厉赫铖上了战场,会不会侥幸活下来。
但她可以确定,厉赫铖会为了她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会为了她拼命的想活下来。
可她为什么会如此确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