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目光落在安小月肩膀上,声音发颤。
安小月连忙握住她的手,打断她,“娘,时间不多了,咱们长话短说。”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在太子府上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太子并非传闻那般暴躁,相反他对我……”
她顿了顿,咽下未尽之言,转而坚定道,“总之我能应付,你们要保重自己,尤其是阳儿,千万别再惹事。”
她将包袱塞进娘亲手里,“这里有些银钱和伤药,藏好了,别让人发现。”
“还有,我想托你们帮我办件事……”
远处,赵忠抱剑而立,背影挺拔如松,却始终不曾回头。
两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安小月又细细叮嘱了娘亲和弟弟一番,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能说的也都说了。
临别时,她强忍着泪意,狠下心转身往巷口走去。
赵忠仍立在原地,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安小月提前过来,眉头微皱。
“时间还没到。”
安小月抬手抹掉眼角未干的泪痕,勉强扯出一丝笑,“已经够了,若是耽误太久,反倒不好。”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马车,不敢再回头看娘亲和弟弟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赵忠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在她微微发抖的肩上停留了一瞬,终究什么也没说,握紧了手中的剑。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
赵忠坐在车辕上,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
车厢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却像钝刀般磨得人心头发闷。
快到太子府时,赵忠忽然抬手敲了敲车壁。
里头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片刻后才传来安小月带着鼻音的应答,“赵大人?”
赵忠的声音压得极低,“往后若有什么要往家里送的,只管来找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不伤及殿下,不涉及军机要务,能帮的,我一定帮。”
车厢内静了一瞬。
忽然传来窸窣声,车帘被掀开一角。
安小月红肿着眼睛看过来,嘴唇还在微微发抖,“为什么要帮我?”
赵忠没有回头,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朱红府门,“就当是还你送我穗子的人情。”
车帘倏地落下。
里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多谢”,让赵忠不由自主地握紧缰绳。
安小月原本沉浸在离别的悲伤中,却被赵忠突如其来的承诺搅乱了思绪。
她攥紧衣袖,心潮起伏。
赵忠向来对太子府的事讳莫如深。
先前她试探着打听太子行踪时,这人一开始还好说话,后来连眼神都不愿多给一个。
今日怎会突然转了性子?
莫非是太子授意他试探?
这个念头突然窜上心头,惊得她绷直了脊背,纷乱的思绪在脑中纠缠。
以至于回玉庆宫时竟没注意前方的路,险些撞上廊柱。
忽然,一粒小石子“啪”地打在她脚边的青砖上,惊得安小月猛然回神。
一转头,竟见太子负手立在廊柱旁。
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走路都不专心,在想什么?”
安小月心头一跳,慌忙低头行礼,“殿下恕罪,奴只是有些累了,一时没注意。”
萧衍慢悠悠走近,杏黄锦靴停在她眼前。
他忽然俯身凑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那双凤眸含着戏谑,目光却直直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啧,眼皮都肿了。”
他用拇指蹭过她睫毛上未干的湿意,嗓音忽然压低。
“哭成这样,是舍不得家里,还是……”
突然指尖力道微微加重,“不情愿回孤这儿?”
安小月呼吸一滞。
他强势的气势混着檀香扑面而来,让人根本来不及思考。
她强压下后退的冲动,“奴不敢,只是临行时娘亲多嘱咐了几句,一时……”
“一时情难自禁?”萧衍接过话头,忽然轻笑出声。
他松开手,“安小月,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安小月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低声道,“奴不敢欺瞒殿下。”
萧衍闻言,忽然轻叹一声,眉梢微挑,眼底竟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惋惜。
“你若直接说舍不得他们,孤倒还能寻个由头,把人调进府里与你作伴。”
他语气轻慢,“可你偏偏只求见一面,孤也不好强人所难,是不是?”
安小月猛地抬头,瞳孔微颤,唇瓣张了张,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萧衍瞧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忽然倾身靠近,嗓音压得极低,“可惜啊,你要的赏赐,孤已经给过了。”
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若还想要别的……”
“得看你怎么讨了。”
安小月魂不守舍地回到侧殿后,猛地将门关上,咬紧牙根,胸口剧烈起伏着。
说什么‘若舍不得就调进府里’……
她咬着唇,眼底泛起一丝恼意。
分明就是故意戏弄她!
若真有此意,在她出门时便可直接下令,何必等到现在才说这种话?
偏偏还摆出一副‘是你不开口’的姿态,倒显得是她不知好歹似的。
安小月越想越气,大着胆子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响让她稍稍冷静下来,可心底那股郁结却怎么也散不去。
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小月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咽不下这口气,但也知道分寸,真惹恼了太子,吃亏的还是自己。
忽然,安小月想起太子近日苦夏,食量大减,时常上火发躁。
每次小厨房呈上来的膳食,他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若是明日早膳,她故意作乱……
安小月唇角微微扬起,可随即又抿紧。
这样的小把戏,太子定然一眼就能看穿。
可若是看穿了还纵容她,那岂不是证明他对自己的容忍度比先前“更上一层楼”?
她耳尖莫名有些发热,赶紧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总之,得让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次日,天还未亮透,安小月便已站在灶台前。
昨日动得多了,导致今日肩上的伤仍隐隐作痛,可她硬是咬着牙,将前来帮忙的厨娘们全都挡了回去。
“姑娘,您这伤还没好全,可别逞强啊!”王嬷嬷忧心忡忡地劝道。
“没事,我自己来。”安小月笑了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既然要“谢恩”,自然得亲手做才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