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烛火摇曳。
夜色渐深,皇后却仍坐立不安。
她第三次派去太子府的人依旧杳无音信,可殿外的更鼓已经敲过了三更。
“皇上驾到!”
突如其来的通传让皇后浑身一颤。
她慌忙抹了抹眼角,强撑着精神,摆出端庄的笑容迎驾。
皇帝披着件墨色常服踱步进来,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气。
“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
他的目光在皇后泛红的眼尾停留一瞬,“朕批完折子出来走走,见你这儿灯还亮着。”
皇后福身行礼,嗓音有些哑,“臣妾睡不着。”
皇帝在软榻上坐下,随手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
茶香袅袅中,他状似无意地问,“可是有什么心事?”
“皇上……”皇后深吸一口气,“泽儿今夜被留在太子府过夜,臣妾实在放心不下……”
“哦?”皇帝吹了吹茶沫,眼皮都没抬,“兄弟俩亲近些是好事,你不是总说太子与弟妹们不够亲厚?”
皇后被噎得喉头一哽。
她急忙上前半步,“可太子突然设宴本就蹊跷,如今又独留泽儿……”
“皇后!”皇帝突然搁下茶盏,瓷器相碰的脆响让殿内霎时一静,“你这是在怀疑太子谋害亲弟?”
皇后脸色煞白,却仍倔强地站着。
皇帝站起身,神色淡漠,“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殿外,皇后猛地将案上的茶具扫落在地。
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得殿外候着的宫女们齐齐跪倒。
“好一个父子情深!”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我的泽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窗外,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紧接着闷雷滚滚袭来。
这雨来得突然。
安小月站在殿门外,听着檐下渐急的雨声,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门。
太子夜里总踢被子,若是着了凉……
她轻手轻脚地摸黑进去,刚要点亮烛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谁?”
安小月心头一跳,转身便见太子半撑着身子坐在榻上。
“殿下。”她拎着灯笼的手紧了紧,低声解释,“突然下雨,奴怕您着凉……”
“掌灯。”
安小月忙点燃烛台,内殿亮起昏黄的烛光。
她飞快瞥了眼,只见他眸色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萧衍盯着她湿了半边的袖口,忽然笑了,“就这么闯进来,不怕孤治你的罪?”
安小月眨了眨眼,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半步,将熄了的灯笼往桌边一搁,唇角微微翘起。
“殿下会治奴的罪么?”
她问得轻巧,尾音甚至带着点俏皮。
相处这么些日子,她自认为还算了解太子的脾气。
方才太子那声质问里,没有半分怒意,倒像是故意逗弄。
果然,萧衍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拽住她手腕。
安小月猝不及防往前一倾,险些扑进他怀里,慌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沿。
“胆子不小。”萧衍摩挲着她腕间被雨气浸凉的肌肤,“既然担心孤会着凉,不如陪孤一起睡?”
安小月耳尖发烫,敏锐地察觉到太子身上的温度烫得反常。
“殿下。”她抬头,借着烛光看清太子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您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
“嘘。”萧衍忽然收紧手臂,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别动。”
雨声渐密,敲打在窗檐上噼啪作响。
安小月僵着身子不敢动,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极低的呢喃,“孤最讨厌下雨天。”
她心头蓦地一软,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后背。
他身上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肌肉却绷得死紧,仿佛在压抑某种看不见的痛苦。
“殿下可是哪里疼?”
萧衍没答话,只是抱着她的胳膊收得更紧了。
安小月也没有再问。
烛火在沉默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到床帐上,印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殿下,该歇息了。”半晌,她柔声道。
萧衍“嗯”了一声,却仍坐在床沿,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夜色。
安小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殿下留六皇子在府中过夜,是打算……”
萧衍闻言唇角微勾,眼底却不见笑意。
他松开手,垂眸看她,语气淡淡,“连你也觉得,孤会对他下手?”
安小月连忙低头,“奴不敢妄自揣测。”
萧衍轻笑一声,忽然转了话题,“你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皇后娘娘派了几拨人来打探消息了?”
安小月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太子根本就没打算杀六皇子,他等的,就是皇后自乱阵脚!
她抿了抿唇,试探着道,“殿下是想……逼皇后娘娘出手?”
萧衍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抚过她的发丝,动作温柔,却让她背脊发凉。
“不好么?她倒了,你不就自由了?”他声音低哑,带着蛊惑般的意味。
“还是说,你……”
安小月立刻抬手,指尖轻轻按住他的唇,“殿下,夜深了,快歇了吧。”
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躺下,又细致地替他掖好被角。
萧衍嘴角扬着似有若无的弧度,“孤问你,若非要你选一个,你会选谁?”
安小月手一抖,没想到他会如此猝不及防地捅开这层窗户纸。
“殿下。”她不敢犹豫,小心翼翼道,“奴不是已经选过了么?”
她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肩胛处,眼睫低垂,语气温柔而坚定。
“难道殿下不曾感觉到奴的真心?”
萧衍嗤笑一声,指尖在她肩胛处缓缓摩挲,突然用力一按。
看到她吃痛咬唇,却仍不敢躲开,这才松了手。
“记住你说的话,欺骗孤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说完不等她回应,萧衍已阖上眼,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出去吧。”
安小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退出寝殿。
却在关门的一瞬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似无奈,又似自嘲。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一夜看似风平浪静,安小月却睡得极不安稳。
天还未亮,她便早早起身。
不知为何,一大早她眼皮就突突直跳,心里莫名地发慌。
安小月出去看了眼,得知太子早就出门上朝去了。
晨风微凉,她拢了拢衣襟,站在廊下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总觉得今日要出什么事。
果然,刚过辰时,宫里便传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