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海胸口剧烈起伏,却硬生生压住了怒喝,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三公主也出了事,宫里现在半点风声不透,这怎么查?”
屋内又是一声凄厉的哭嚎。
王氏身子一颤,终于红了眼眶,“可颜儿若真有个好歹……”
安禄海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闭嘴!这话传出去,相府就完了!”
两人正心神不宁地站在廊下,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相府管家匆匆赶来,低声道,“老爷,夫人,太子府来人了!”
两人脸色骤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太子府此时派人来,绝非好事!
王氏强压下心头慌乱,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快请进来。”
两人同去门口迎接苏德,不多时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苏德微微躬身拱手,“安相爷,安夫人。”
安禄海连忙上前,脸上堆起恭敬的笑,“苏总管今日来访,可是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苏德目光淡淡扫过二人。
“听闻安大小姐身体不适,殿下特命咱家过来问候。”
王氏心头一紧,忙道,“劳殿下挂念,小女只是受了些惊吓,已请大夫看过,并无大碍。”
苏德微微颔首,却忽然话锋一转,“既无大碍,不如让咱家亲自见一见安大小姐,咱家也好回话。”
安禄海与王氏对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飞快地做了个手势,就见角落的管家悄然退开。
他强笑道,“这……小女如今神志不清,恐冲撞了苏总管。”
苏德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目光微冷,语气不容置疑,“殿下的吩咐,相爷是要推辞?”
到底是跟久了太子的人,一声冷喝,气氛顿时坠入冰点。
安禄海额角渗出冷汗,连忙躬身,“不敢!苏总管请随我来。”
此时天色已暗,相府围墙高耸,青灰色的砖石和乌黑的瓦檐透出几分压抑。
安欢颜居住的园子更是死气沉沉,往日里往来穿梭的丫鬟婆子,此刻竟无一人敢在附近逗留。
连廊下的灯笼都只点了寥寥几盏,昏黄的光影里,唯有夜风呼呼作响,更添几分森然之气。
他们一路过去,无人敢言,连脚步声都似被这压抑的气氛吞噬。
直到转过一道影壁,远远地,苏德忽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
像是女人被掐住了喉咙,又像是濒死的挣扎,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安禄海和王氏脸色蓦地大变,顶着苏德似笑非笑的眼神,硬着头皮往里走。
不相干的人早被清走,只留下两个嬷嬷守着门。
苏德一踏入内室,浓重的药味混着某种腐朽气息便扑面而来。
窗棂被厚布死死封住,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墙角摇晃,将床榻上扭动的人影投在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滚开!”
安欢颜的尖叫突然炸响。
安禄海刚要上前解释,苏德已抬手制止,“殿下有令,需单独查看。”
王氏死死咬住嘴唇,看着苏德从容上前,用拂尘挑开帘子。
烛光骤然照亮安欢颜青白交加的脸。
她瞳孔涣散,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涎水,却在与苏德对视的瞬间诡异地安静下来。
苏德俯身,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说,若你还想活命,就自己把退婚的消息传出去。”
“三公主的事,你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安欢颜突然抓起药碗砸向床柱!
“滚!都滚开!”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却只敢在苏德转身后才爆发。
“殿下还等着回话。”苏德用帕子抹了抹鼻子,侧目扫过去,意味深长道,“安大小姐这病……倒是发作得及时。”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
安禄海和王氏把人送走,匆匆走进内室,却见安欢颜正蜷缩在床角啃咬手指,神色痴呆。
“颜儿,苏公公跟你说什么了?”王氏抓住女儿肩膀摇晃,却被她突然抬头后的眼神骇住。
那眼底哪有半分疯癫,压抑的全是愤怒,不过瞬间又消失不见。
安欢颜突然剧烈摇头,散乱的鬓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
“我……我头好疼……”她蜷得更紧,喉咙里溢出呜咽,“娘,我好怕……”
王氏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感受到单薄脊背下剧烈的心跳。
“不怕,娘在这儿。”她含泪瞪向安禄海一眼,“老爷,颜儿被欺负成这样,你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吗!这可是我们的亲骨肉啊!”
安禄海不甘心地往前半步,却见安欢颜突然睁大空洞的眼睛,对着虚空喃喃,“公主饶命……”
话音未落便软软倒了下去。
王氏厉声喊人去请大夫,就连安禄海也难得慌乱起来。
公主……难道是三公主害的颜儿!
苏德踏进玉庆宫时,细密的小雨刚才停下。
他将在相府所见细细禀明,末了低声道,“殿下,那安大小姐……瞧着不像是真疯,倒像是装疯卖傻。”
萧衍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色笔尖在奏折上洇开一点。
他忽地轻笑一声,眼底却凝着冷意,“她倒是聪明,知道计谋败露,怕孤找她麻烦,索性自己先装上了。”
苏德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道,“奴才愚钝,只是不明白安大小姐为何不待见安姑娘?”
三番两次害人不成,如今却又遭反噬。
他斟酌着词句道,“毕竟是同父姐妹,若有个帮衬……”
话音未落,萧衍倏地抬眼。
惊得苏德脊背一凉,当即噤声垂首。
寂静中,萧衍慢条斯理地合上奏折,指尖轻叩案几。
“正因拥有的太多,才最怕旁人分食。”
殿外呼呼夜风,衬得他嗓音愈发阴冷。
“她占着嫡女尊荣,母族势力,连家族婚约都是先过她手,若安小月得了势,这般尊贵就非她一人独有了。”
就算是庶女,那也是一朝宰相的血脉,当个侧妃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衍忽然又问,“安小月今日在做什么?”
苏德正添着灯油,闻言手一抖,“回殿下,安姑娘白日里做些针线,王嬷嬷说,这几日阴雨,她肩上的伤又疼起来了……”
声音越说越低,“方才用了安神汤,已经歇下了。”
“伤还没好?”萧衍眉头骤然拧紧,“太医不是说半月前就该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