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说着,伸手替安小月掖了掖被角,语气忽地严肃起来。
“但姑娘别忘了老奴曾经说过的话,在这深宅大院里,能靠得住只有自己。”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所以该争的要争,该抢的要抢,但这里……”
她点了点安小月的心口,“得守住了。”
安小月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王嬷嬷以为她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又换回那副热络的笑脸。
“不多说了,姑娘好好养伤,日后有的是机会。”
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姑娘先歇着吧,我去给姑娘弄些粥来。”
门关上后,安小月盯着那晃动的烛火,久久未动。
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为何却不开心呢……
很快,两日过去。
安小月背上的伤已结了薄痂,可太子却始终未曾露面。
她原以为那日他亲自将她带回府,又命人悉心照料,第二日总该有个说法。
可如今,她连他的影子都未曾见到。
窗外细雨绵绵,安小月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花瓣。
“姑娘,该换药了。”王嬷嬷端着漆盘进来,脸上堆着笑。
安小月收回思绪,转身坐下,任由王嬷嬷替她解开衣衫。
纱布揭开时,伤口仍有些刺痛。
她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开口,“嬷嬷,这两日……殿下可曾提起过我?”
王嬷嬷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姑娘这是想殿下了?”
安小月耳根微热,却仍定定看着她。
王嬷嬷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殿下这两日忙着朝务,还是前夜回来住了一宿呢。”
见安小月神色黯然,她又凑近几分,神神秘秘的。
“姑娘可是担心那件事会有差错?放心,如今外头谁不尊称姑娘一句安奉仪?也是早晚的事,等殿下回来,姑娘提上两句,便妥了。”
安小月不由得皱了皱眉,安奉仪?
没有文书,没有印信,她算什么奉仪?
她冷了脸不想说话,王嬷嬷逗了两句也不见笑,只好端着漆盘退了出去。
好在夜深之后,太子终于回了府。
他一回来就进了书房,埋头写些什么,眉宇间透着几分倦色。
没过多久,苏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他低声道,“殿下,安奉仪差人送来了这个。”
萧衍笔尖微顿,抬眸瞥了一眼那锦盒,淡淡道,“什么东西?”
苏德恭敬地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绣工精巧的香囊。
青缎为底,银线绣着几枝并蒂莲,针脚细密,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
“安奉仪说,近日阴雨天凉,这香囊里添了安神的药材,望殿下保重身体。”
苏德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安奉仪还说这是她亲手绣的。”
萧衍眸光微动,伸手拿起香囊,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面料触感柔软,隐约透着一丝清冽的药香,倒不似寻常脂粉那般甜腻。
他沉默片刻,忽地低笑一声,“冷了这么几天,她怕是着急了,想知道个答案。”
苏德不敢接话,只垂首站着。
萧衍将香囊搁在案上,语气不辨喜怒,“她伤好了?”
“回殿下,奉仪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苏德犹豫了一下,“肩膀上的痂还未落尽,太医说仍需静养。”
萧衍“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案上,似乎对这事并不上心。
苏德见状,试探着问,“殿下可要回个话?”
萧衍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不必。”
苏德会意,正要退下,却听太子忽然又开口,“明日让她来书房伺候笔墨。”
安小月接到太子愿意见她的消息自然喜不自胜,奈何如今身份微妙,不好太过张扬。
她穿了件素净衣裳,素着病容,在王嬷嬷的陪同下去了正殿。
夏夜闷热难耐,安小月站在寝殿外间的灯下,安静地等待着。
自那日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皇宫带回,太子府上下便都改了口,称她一声“安奉仪”。
这称呼听着尊贵,可每每有人行礼时,她总觉那低垂的眉眼后藏着探究。
毕竟,没有册文,没有印信,连一场最简单的仪式都不曾有过。
“安奉仪,殿下醒了,传您进去。”
这时,苏德撩开帘子,神色恭敬地禀报。
安小月指尖一颤,抿了抿唇,理好衣襟踏入内室。
萧衍正倚在榻上看书,见她进来,挑了挑眉,“怎么,今日倒拘谨起来了?”
安小月乖乖走近,垂首奉茶,“殿下公务繁忙,奴不敢逾矩。”
萧衍挑眉,忽而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扯到榻边,“奴?”
他低笑,“太子府上下谁还敢把你当奴婢?”
安小月睫毛微颤,目光落在他案头堆积的文书上,最上面一封赫然是礼部参东宫“妾室逾制”的折子。
她心下一凛,终于轻声开口,“殿下,奴近日……总听人唤奴‘奉仪’,实在惶恐。”
萧衍笑意淡了几分,松开手。
“急了?”他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一丝疲惫,“近来北境军报频传,朝堂上又盯着孤的后院……再等等。”
安小月沉默片刻,忽而跪直了身子。
“若殿下为难,不如收回成命,奴愿意当个奴婢伺候殿下,也不愿做这不明不白的奉仪。”
话落,太子的手骤然捏住她下巴,迫她抬头。
烛火映在他眼底,竟有一瞬罕见的焦躁,“你以为孤在敷衍你?”
他从文书下抽出一卷黄麻纸扔在她面前,竟是半幅写好的册文,朱笔御印俱全,唯独缺了她的名字。
他喉结滚动,终是冷笑一声,“你既要名分,不如现在就拿去,只是明日若有人参孤,你打算如何补偿?”
安小月怔住了。
她望着那卷几乎触手可及的册文,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他没有忘,也不是在糊弄她,或许是真的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安小月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何突然给她名分,又担心惹怒他鸡飞蛋打。
最终缓缓俯身,将额头贴在他手背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妾……可以等。”
萧衍盯着她的发顶,眼底掠过一丝涟漪,片刻后又恢复平静。